魏无羡左右看着那些树木草径的样子，像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忽然他低喊了一声，蓝忘机看着他绕着左侧一棵粗壮的大树跑了两圈，脸上的光彩和眼里的泪影都额外醒目。

“就是这棵！我找到了……蓝湛！你看，树干高处有个断裂的疤痕，那时候就是被我生生踩断的！这棵树我爬过的！”

“魏婴……这一路每棵树，你说都爬过了！”

蓝忘机好脾气地接了嘴，脸上温柔的笑意荡漾开来，却又觉得魏无羡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还未开口询问，那人已经吸了吸鼻子开口了：

“这棵……不一样。那时候，江叔叔因为我怕狗，就把江澄养的妃妃、茉莉都送走了，他跟我大吵一架，我心里难受，想爹爹娘亲了……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蓝忘机慢慢走到了魏无羡身边，随着他抚摸树干的手向上望去，是一棵长得很高大又浓密的香樟树。樟树也不是稀有的树木，显见魏无羡口中的特别，是另有所指了。

“那天我在林中走了许久，后来听到师姐在唤我，一时害羞又害怕就爬上了这棵树，一直爬到接近树梢躲在密叶中。师姐一直声声唤我，听得我心软了。她一直都将我和江澄一样对待，甚至因为我的身世，对我更好……我应了她，她站在树下脸都吓白了，问我怎么上去那么高……”

蓝忘机静静听着，自袖中掏出帕子递与魏无羡，眼里是满满的温柔。魏无羡擦了擦眼泪，使劲吸着鼻子，嘴角却咧开来笑着，仿佛回想着无比开心的往事。

“我说师姐我饿了，师姐说早就给我炖好了莲藕排骨汤！可是爬上去容易下来就难！急得我立起来就要往下跳，师姐让我小心，她会在树下接着我……可她终究是瘦弱的女子啊！我跳了下来，把她压倒了撞伤了腰，我自己的一条腿也摔断了……”

蓝忘机心中本就在恻恻痛着，听到此处忍不住向魏无羡脚下望了一眼。明知早就无痕迹了，心里的痛意却更深了。

“疼吗？后来呢？”

“当然疼啊！后来啊！师姐虽然伤到了腰，却也咬牙背起了我一步步往回走！要命的是！半路又遇上了一个人在屋里因为气走了我吓得不敢睡的小江澄！哭得稀里哗啦的……于是师姐就一边背着我一边牵着他，走几步歇一歇，走了好久才回到了莲花坞……就是因为怕我挨她母亲的责骂，所以她才一个人悄悄出来寻我……江澄也是啊……哈哈哈……蓝湛，其实那时候，他们真的……真的都对我很好啊……我……”

“魏婴……”

蓝湛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来安慰他，却见魏无羡已经一抹眼泪，依然带着那夸张的笑颜，伸长手臂蹭蹭蹭就又爬上了那棵树！已经是个长身玉立青年的他，身手很是敏捷，比小时候还快，一下子就爬到了早已高大无数倍的树身中央。到了高高的粗树干分叉处，他放慢了速度，小心地一点一点再往高处攀了一些，方才背靠着中间的树干停下来往下望。

“嗯，差不多……那时候就这么高……也许没这么高吧……哈哈，蓝湛！那时候人小，觉得这树好高，望下去害怕。可这时候再看，也不怎么高嘛！”

蓝忘机一直仰头看着他，却因为阳光的折影和树叶的茂密，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魏无羡的脸。那身黑衣也是若隐若现的，倒是那两条因风飘舞的红发带在树缝间飘动着，额外醒目。听着他话里的浓浓鼻音，蓝忘机心头怜惜更甚。想要开口让他下来，却又不忍心去惊扰他的心。就这么痴痴望着他，只盼他终能慢慢走出心里的伤痛，不再为那些过往难受纠结。

蓝忘机在树下痴痴望着魏无羡，却不知魏无羡也在叶影中望着他。记忆里那一晚师姐穿着的是白色的衣衫，手上还提着个九瓣莲的灯笼。师姐宁愿自己被压伤，也要拼命接着他……对自己那样好的一个人，再也看不到了……魏无羡紧咬着下唇，拼命忍着眼里的泪。如今依旧是这棵树下，竟又有了一个白衣的人在望着他，护着他……那眼里的深情，愿意以命回护的赤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