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棉花街整改。

所谓棉花街，是东城最老的一条街，过去街口两家店铺都是弹棉花的，手艺好、历史久，东城的男女老少都来这里弹新被褥，来的人多了，老街就发展起来了。那时候人们出门置办东西问一句去哪，都得说去弹棉花那条街。久而久之，棉花街的名字就这么来了。

棉花街热闹起来，赚钱的机会多了，街上的三教九流也就多了。从前单纯弹棉花买被褥的街道一下子增加了许多不同的店铺，卖糖果的、卖衣服的、卖五金的……后面陆陆续续开了几家理发店。

那时，红蓝条纹的滚筒总在夜色中泛着迷蒙的光，店里会端坐着一个女人。黑丝袜、低跟鞋，黑色的吊带勒着单薄的背脊，一头卷发在脑后盘成了球，插着一根带吊坠的簪子，有些不伦不类，但也意外地好看，几缕发丝打着卷儿地落在皙白的肩上，被店里风扇吹着在肩头拂来拂去，莫名有些暧昧。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女人们走过这里大多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目光里透出深深的不屑和憎恶，领着小孩走过的时候还要特意把小孩的目光挡住，或是把他们的头撇过去，深怕多看两眼这女人就会做噩梦一般。而男人们不同，胆小的路过要一步三回头地瞥两眼，胆大的就直接在门口盯着瞧，等女人转过头来了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猥琐极了。有那跟着老婆孩子逛街的，有贼心却没贼胆，等着路过店门的机会，飞快地转头看两眼，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心里咚咚打鼓，说不出来的刺激，日后对那家店更是日思夜想。

“阿月理发”自开店那天起起就成了棉花街上的“大红人”，老板娘姿容艳丽、风韵犹存，跟谁都能笑骂两句，在这个保守和开放还在较劲的时代，她大胆的穿着和肆意的举止成功地吸引了东城的男人们，人人都想到阿月理发店让阿月给他理个发，但同时也成了女人们的眼中钉。很快理发店就被打上了“那个”的标签，传遍整条街，引得男人们趋之若鹜，女人们嫉恨至极。

“狐狸精你给我滚出来！”

店门外传来叫骂声，阿月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她在等。

眼见着店里的女人半分反应没有，门外的叫骂声更大了。

“好你个贱胚子！敢勾引男人不敢出面了是吧？”

凑热闹是人类的通病，尤其对象还是棉花街上有名的“阿月”，附近店面的老板娘啥都不干了，搬着小板凳、掏着瓜子就要来看大戏。

“我说洪香，这阿月干那个不是人尽皆知的吗？男人就图一快活，你咋还杀上门了？”说话的是隔壁店卖糖果的桂芬老板娘，她娘家有钱，丈夫是倒插门，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主事，男人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所以她自信这世上任何男人都会偷腥，只有她家的不敢。所以说起话来就更不痛不痒、与己无关了。

“干那个？”洪香冷笑一声，“你倒是给她面子。”

说着，头颅一扬，音量陡然提高：“不就是一个卖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虽然人人都说阿月是卖的，但从没有人在她那里过过夜，男人们好色多去

几回，也只能到剃头那一步，无论明示暗示，阿月都给挡回去了，私下凑一起合计，也发现没人上过阿月家的二楼，这“卖”还真无从说起。所以只是私底下传“那个”，但“那个”究竟是哪个？却没有人敢明说。

但此刻洪香大咧咧地将“卖”这个字点出来，尤其是在阿月店门口，众人都好奇这个素来笑脸迎人的老板娘会是什么反应？

可任是外面吵翻了天，洪香的叫骂已经将街坊四邻全部引过来，阿月还是无动于衷。

“张月你要是再不出来，老娘就进去把你店掀了！”洪香在家里一向耍横，本想着把阿月叫出来收拾一顿，以免在她店里砸坏东西还要赔，谁知她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下就是要赔钱她也得把这个贱女人的脸抓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