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被最后那个笑抓了一下，“卡”声响起，灭火器喷出来的粉末把他们笼罩其中，云蒸雾绕，烟急火燎，叶晋辞轻轻地笑了笑，他和替身演员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对方的头侧压在他的肩膀上，牙齿紧贴在他的喉咙间。他后退一步，松开环抱对方胳膊的手，站直了。

所有的人热烈鼓掌，声音从四面八方拥来，一切终于结束，叶晋辞站在原处，突然感到巨大的，淹没的，彻底的孤独，哪怕活在无数他人中间。

他好像再一次送别了所有的人，埋掉。

他甚至不知道送走了谁。

继续埋掉。

他今年三十有三，父母皆亡，兄亲俱丧，无亲无故，无姊无兄。孑然一身，与这世界无甚瓜葛，俯见地，仰见天，前后无人。

孤独并不可怕——不相解的陪伴与不相和的沟通要可怕尤甚。

他并不会被孤独杀灭——就像水杀不死鱼。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那替身演员突然上前一步，把他再一次紧紧地抱住，用力地摁在了自己怀里。

那力道如此之猛，好像哪怕在旷日持久的孤独里，在万里茫茫的空无里，也有人愿意穿越漫长的泥泞，逆流而来，互相拥抱，彼此陪伴。

他下意识就要推——这得加钱。然而那人熟悉的声音闷闷地响在他的耳边，“哥哥，是我。”

“我艹”，叶晋辞震惊到忍不住爆粗，“你搞什么事情？”

“他要招替身演员，我条件很符合。”隆十的语调里透露着得意，“我跳得特好看。我跟那胖子导演说，只要你让我替，我不带威亚跳都可以。”

“往死里跳是吧？”叶晋辞又被他成功带偏，忍不住骂，“一生跳一次，锣鼓齐鸣，唢呐升天。”

“这不是开个玩笑展现一下敬业精神么。”他们抱得太近，他的声音又沉，嗡嗡得叶晋辞觉得都共振。

“不对，”叶晋辞挣扎着要把他推一边去，这太特么的怪异，“不可能，那替身演员更矮一些，我不可能认不出人。”

“你看花眼了，哥哥。”隆十理直气壮地说，并没有松开这个拥抱，这小子的两条胳膊跟特么的铁塔一般。他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叶晋辞的背，男人的骨架其实并不单薄，温厚有力，但比起他来还是瘦削。他很轻地在叶晋辞的耳边说，“哥哥，我是怕你威亚再出事。”

叶晋辞愣了下，隆十这时候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他们面对面站着，隆十把自己脸上的血和乱七八糟的黏着物往后抹，露出他清朗硬气的真容来，对着叶晋辞露齿一笑，笑得特别少年。

叶晋辞没办法，笑骂了声，化妆师和造型师走上前来为他们处理，导演何朝元给叶晋辞竖了个大拇指，叶晋辞坦然悦纳了这个称赞，对导演说，“替身演员演得不错。”

何朝元一脸迷惑，演什么了就演得不错？

“得加钱。”

价格给得已经很良心了好吗？

“值得一顿杀青庆功宴。”

这是也中邪了吧？

叶晋辞看着隆十卸妆，回过头来看见何朝元一脸不能理解好像他在进行什么迷惑行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抚额，“是我一个小粉丝，我估摸着，”他犹豫下，好像怎么说怎么觉得怪，指指那十三层的梯井，“应该是为我来的。”

何朝元皱着眉头已经迷惑出母语，“颠佬啊。”

叶晋辞听清了，淡定地点点头，“我原来还没留意……现在想想，是有点疯。”

杀青庆功宴开在第二天的正午，没大张旗鼓，也没请外人，都是剧组里聊得来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这是个好剧组。这年头好剧组很难找，所以大家都很不舍。

何朝元后来喝得多了点，抱着叶晋辞抹眼泪要跟他拜把子，誓要和他同年同月同日死，然而叶晋辞淡定如斯，几杯酒下去仍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表示大可不必。他蹲下身子跟扮演愚型孩子的男演员碰杯，看见对方眼睛里闪烁的泪花，带着被生活慢待的痕迹，对方跟他说感谢，他平和而诚恳地回应。

不断有人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