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又安便又劝他说：“你爹妈的仇难道就不报了？乌家害得你家这样，你咽的下这口气？再说了，也不是叫你去找他们拼命，原是我们主子知道他不忠，打算清理门户来着，不过是叫想法子，打听打听这些年他们到底贪了多少银子,谁还叫你拼命去？”又说：“若不是我这身量形容，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这边人，我自己就去了。”见他仍是犹疑不定的，免不了激将道：“就你这样子，你要不去，我不管你，你早晚也是饿死冻死！如今不过是去乌家做几天的下人，又能报了你爹娘的大仇，又能白得些银子，养活你自己性命，这等好事，你竟还不做，感情是一身胆子全喂了老鼠了罢？我瞧着庙里的老鼠都比你胆儿大！”可巧，他说这话，一只瘦巴巴的大老鼠就正从墙根溜过去。

那小石头一口气就哽在了脖子里，上不得下不去的，只强辩道：“哪里是我胆子小，我们一家子都是他发落出去的，我这样子，他们家原是有几个人认得的，他不过为的收了我妈钱，不愿叫我们说出去，就把爹妈都害死了，我要去了，叫他家下人认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哪里还有命在？”

潘又安见他这话，就知道他是想去的，也不多话，就自家脸上连擦带抹的，叫小石头看了。又说：“你这样子改了，谁认得出来？又说，再说了，你外头呆这许久，就没河边去照照？你原来在家也这样子瘦得只有一层皮的？谁还认得你！”好说歹说，总算是打打扮扮的改头换面，把那小石头给送进了乌家大院。

你道这庄户的家娃子，饭也吃不饱的，谁还指望他能识字写字？乌家的账本来往的，自然也没指望他能得。只不过一点，进了宅子，往里头带个人岂不容易这日，小石头就跟同屋的打赌输了，说好请他们吃酒。一行人外头小馆子喝了个七荤八素，潘又安悄没声息的就跟着他几个溜进了乌家。一色的年纪，一色的下仆打扮，他又涂黄了脸蛋脖颈，又低着头垂着手的，时不时还搀扶一下喝高了的小厮，倒真叫他打角门混了进去。

且不说他怎么小心翼翼、千辛万苦的拿了证据，就说这厢，王熙凤得了潘又安送进来的证据，那倒真真是：一双凤眼装了火，满身金翠罩了雷，连平儿这样贴心亲近的，也大气不敢出的。

贾琏这日回来，便瞧见满屋子的丫头奴才鸦雀无声的，一个个跟受了冻的鹌鹑，缩着脖子生怕被人瞅见的样子。心里就怯了十分，等了半晌，好不容易见平儿出来，悄悄的拉了她在墙角，问：“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屋里这样安静的？”平儿也悄悄的说：“今儿潘又安回来了。奶奶看了他送来的东西，就生了气，偏她又不发出来，越发叫人没谱。所以都不敢出声呢。”贾琏见不是自己的事儿，兼凤姐近日对他委实客气委婉不少，便挺直了背，笑盈盈的去到凤姐跟前。

好声好气的作了揖，便侧着身子笑盈盈伸手虚笼着熙凤，嘴里说：“今日家里怎么这样安静？可是有谁惹了奶奶生气了？晚饭可曾用了没呢？”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倒把熙凤给怄笑了。

熙凤见他一进来就伏小做低的哄自己开心，虽还是邪火难消，到底心里头受用，就把东西一推，朝他道：“喏，潘又安送来的！你自己看吧！”贾琏扭头去看，旁的尚可，就只其中一个金丝嵌宝的鼻烟壶，就少见的很，倒奇怪起来，说：“这鼻烟壶倒也算稀罕，他巴巴的送这个来做什么？”又一想，说：“他不是叫派去东省了？怎么又送了东西来？”

熙凤便气道：“若不是这样，我倒气什么呢？这东西是潘又安从乌家带出来，据说，乌家这样的物件，装上三两个匣子是没问题的！”说着，把潘又安记的小账又摔在贾琏面前，说：“你再看看这个！”

贾琏边拿过小账看，边口里安慰：“不过是个奴才，再怎么也不值当你生气，大不了捆了卖了，再换别人！”虽这样说着，他自己一看，也禁不住摔了账本！口里只骂道：“这是什么奴才！他倒比主子架子还大了！”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