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微云还不知道，自己和师尊仍未逃开被药王山女弟子写话本的命运。他隐去身形，紧挨着沈霁月蹲身在一处草丛里。

宋长老说他们两个样貌出众，随便穿穿也遮不住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便给了一些药膏，让他们涂抹在脸上，掩盖成又黄又黑的模样。

亦微云倒没什么心理压力，毕竟他最落魄的模样沈霁月都看到过。

他是逃出南风馆、流落人间做小乞丐，饥寒交迫时被沈霁月捡回去的。

师尊向他伸出手时，他还犹豫着怕自己弄脏了对方的衣服。

那时长得非常好看的仙师拉着他的手，蹲下身和他平视，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才经历过被一个长得好看的年轻妇人卖掉的事情，十三岁的亦微云戒备心非常强，想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他们……都死了。”

沈霁月不在意他脸上的脏污，用洁白的袖子仔细擦了擦，柔声道：“那跟我走好不好？我收你为徒，教你本事，你就能保护自己了。”

亦微云认真地将沈霁月打量一番，想了想才点点头，“……好。”

好看的仙师把他带进一处客栈，他在客栈房间桌上摆放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还吓了一跳。

他头发像个鸟窝一样卷在一起，脸和手都脏成了黑炭，裤脚的布料被野狗扯下去一大块，露出的腿上也是青紫一片，血迹斑斑，简直丑得无法直视。

他生在花楼，里面的女子都生得很好看，流连忘返的多情风流公子模样也不差，自然早便知道美丑的概念，当时便有些怀疑人生，自己怎么会这么丑？

月白衣服的仙师及时要了热水，让他脱衣洗浴的时候，他略微惊恐地捂着衣服，和仙师四目相对，眼里满是戒备。

南风馆里的恩客也是一上来就要脱他衣服的。

不过那个恩客十分愚蠢，觉得他年纪还小无法反抗，毫无警惕，最终死于他无知的自大上。

亦微云暂时无法判断仙师的善恶，只觉得这仙师看上去比较精明，比那个大腹便便的恩客难对付得多。

他将最坏的结果在脑海中演算了无数遍时，仙师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抗拒，缓缓道：“别怕，你身上脏了，我帮你洗干净，不然要生病的。”

“如果你不想让我看，那我就不看，等你洗好了，叫我一声便是。”

沈霁月那时二十二岁，觉得自己帮一个十来岁、弟弟一样的小男孩洗浴没什么，完全不懂这小孩的抗拒来源于何处。

亦微云听了这话才缓缓地松了口气，被沈霁月领着走向屏风后，泡进浴桶中温热的水里。

沈霁月把他洗得干干净净，还亲手替他处理头发上打成的死结，帮他在遍布全身的青紫瘀伤上面细致地涂药。

等穿上了新的衣服，他照镜子时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丑，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即便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他心理比一般同龄人成熟，到底还是十三岁的小少年，比较介意自己长得丑这件事。

不过对于现在心理年龄已有二十二岁，死过一次的亦微云来说，这事就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了。

和他不同的是，打开装着遮掩容貌的药膏的盒子时，沈霁月看着淡定，却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才能从容地将那些黑泥一样的药膏涂在脸上。

涂完后他与亦微云四目相对，原本吸引无数女子为之疯狂的两张脸，已经变成了最普通的乡下村民的模样。

亦微云自己涂很淡定，看着师尊陌生的模样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让沈霁月不上不下的心安稳了许多。

已是子时，四下寂静，只有旁边的小溪流水潺潺。昨晚守夜无果，亦微云和沈霁月都做好了长久守夜的准备。

月色朦胧，天地静默，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突然传入耳中。

亦微云猛地抬起头，与沈霁月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睛中读到了同样的几个字——

有人来了。

听这沉重的脚步声，这一行似乎有五个人，而且全都是普通人，甚至不会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