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的整个身体都僵了僵，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无以复加的心痛。

他其实纠结过这个问题很久——为什么每一次他和路平安的关系刚开始变得亲密，对方都会像受惊一样地逃开？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答案的背后竟然会积压着一场如此阴沉久远的噩梦。甚至在听到路平安的疑问以前，他都没有把他和那个人面兽心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他们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可是路平安会。父亲是他一生都想逃离的阴影，也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血缘。他想要忘却他，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与他有关的一切，然后胆战心惊地在心里对比——

我像不像他？

我会不会变成他？

这样恐怖的暗示究竟有多强大，以至于路平安在对一个同性产生好感时，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成为了一个变态，邢天不得而知。他甚至不愿意去想，只要一想到路平安曾经受过的煎熬，胸口就像被尖刀剐着一样刺骨地疼。

他俯下身，凭着本能在路平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谁要是敢说你有病，我就弄死他。”

温柔的动作和狠戾的话语同时袭来，路平安瞪着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邢天却表现得好像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后轻轻地笑了。

“你和你爸不一样，八辈子也不会一样。你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告诉你，不用害怕，即便害怕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会走在你的前面，让你知道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你身边没这个人，现在有了。”

路平安看着邢天的眼睛弯成一道弧线，他的脸再一次猝不及防地靠近。

“路平安，我爱你。”

温热的气息，这一回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个吻发生得太过迅疾，以至于路平安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接吻时所谓的“嘴唇柔软的触碰”。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脑海里炸开了一朵朵烟花，五颜六色，天花乱坠，炸得整个天灵盖都要飞上了天。

邢天说，路平安我爱你。

不是我会陪着你，不是我喜欢你，而是所有形容感情的词汇里最珍重也最浓烈的，爱。

即便是在最大胆的幻想里，他也不敢奢望这件事。

“傻了？”

邢天从他的嘴唇上移开，伸手弹了一下他呆愣愣的脸。石化的表情变了一下，慢慢的越来越多的情绪浮现上来。

喜悦，惊慌，害羞，不可思议，还有...严肃？

路平安绷着脸，非常严肃地质问他：“你怎么能...怎么能用这么严重的词？”

这孩子抓重点的能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邢天被他这句话呛得想笑又不敢笑，思索了一下干脆恢复成两人刚认识那会儿一脸狂拽炫酷的样子，高傲地扬起下巴：“怎么了？我就要说我爱你。我这个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什么喜欢来喜欢去的。我对一个人的感情就两种，爱，还有无所谓。”

“那你还爱谁？”

邢天坦坦荡荡地报出几个人：“我舅舅，吴叔，你妈妈，齐明...嗯...他勉强算吧。”路平安的表情有点黯淡下去，下一秒就被邢天捏着脸嚷嚷：“想什么呢傻子？我对你的感情，和他们都不一样。”

又是一句正中红心的表白，路平安感觉心里有一大块冰突然“哗啦”一声瓦解了。

“咳，咳，你手松一点，我要被勒死了。”

邢天万万没想到，这个傻瓜开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来了一个近乎窒息的拥抱。

路平安很听话，手果然只松开了一点点。邢天飞快地喘了口气，抬手在他后背上宠溺地拍了拍。

“邢天，”他贴着他的耳廓软乎乎地问：“你不会害怕吗？”

“路同学，我连和别人干群架都不怕，爱一个人这种最美好最光明正大的事，为什么要怕？”

是啊，是最美好最光明正大的事啊。

路平安深深埋在邢天的肩头，攥紧他衣服的手指不断收拢。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像邢天一样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