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的时候，那树林里一片宁静，这种宁静并不正常，作为生态环境良好的树林，怎么可能安静得只剩下风声，甚至连鸟叫都没有呢？

我让手下的人在外面待命，自己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独自走了进去。

果然，没走几步就听到草地上沙沙的声音，只几声我就知道来得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我经历过什么样的事，不管我在战场上多么形容嚣张，到头来该怕的蛇还是一条不少。

蛇这种东西，是个人都没道理不怕啊。

不过我毕竟不是以前的我了，再怕也要装着平淡无奇的样子，一边斜睨着那些蛇一边说，哦不就是些蛇吗。

所以为了表现出我的有恃无恐，我强行克制住打颤的双腿，道：“再不把这些蛇收起来，我就统统抓了炖汤。”

“啊呀这位将军好大的火气，要不要我替你消消……飒飒？”

来的是红莲——或者现在叫赤练了，她原本手已经摁在腰间的剑柄上，却在看见我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片刻，眼波流转，眉目温柔。

我歪着头冲她一笑：“是我。”

*****

“嬴政还派了谁来？”

赤练显然非常不满：“卫庄，是飒飒！”

树林阴翳之中，一人穿着黑色长袍，骤然转过身来的时候银白的长发扬在风里，脸上印着阳光透过树叶打下来的光斑。那是极其熟悉的眉眼，却与我记忆中有些不同了，时光在他身上亦刻了烙印，那些年少轻狂时的恣意早已看不见，他虽仍是骄傲的，却终究不是从前那个他。

我设想过诸多我们见面时的场景，或许是刀剑相向，或许是相顾无言，却从未想到过会是像今日，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午后，微风浅熏之中，我对他说：“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了，自我去了秦国之后，只在秦灭韩的战场上见过一面。

那也是五年前的事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恨不恨我，不过我猜应该是恨的吧——彼时他用一剑还了白亦非一命，此后我们互不相欠，剩下的只有灭国之恨和杀友之仇。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已经背道而驰。

卫庄比从前话更少，原本我猜他总该是要说点什么的吧，可他冷冷盯着我看了很久也没说什么，所以我更加确定他直到现在也恨我。

可这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恨我又怎么办，接下来几天终归是要共事的。我见到他没有不痛快，既然他不痛快，那就不痛快好了。

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赤练瞪了卫庄一眼，道：“我去看看白凤回来了没有。”

说话的当口还推了我一把。

直到看不见赤练的身影卫庄也没有任何动作，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这人总是这样的。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伤心了。

“既然如此。”我敛去所有神情，淡淡然看着他，“卫先生，合作愉快，祝你和我一举攻下机关城。”

他站着不说话，神情沉稳而锐利，脸颊如刀刻斧凿般的轮廓，让人不由还是怀念从前那个多少还算是温柔的少年。

其实吧，人心中的爱恨就像烈酒，一滴一滴喝下去，到最后混合纠缠——又有谁能将爱恨血泪一口饮尽？

我又问了一句：“卫先生？”

他蹙了眉，道：“你这样叫我？”

“都可以。”我眨了眨眼，“你觉得哪种听着舒服，我就怎么叫。”

他又没说话。

虽然我觉得这样的称呼的确生分，生分到旁人会觉得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可事实上，这也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吧。

自他与我性命相连以来，我真的是第一次见他。

这几年我倒是不担心他活着或者死了，因为用了“星魂血誓”，只要我还没死，他就一定活着。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然而白凤就在此时出现。

“白飒！”

他见着我还算高兴，相互之间寒暄了几句，问问分别后的这些年过得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