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贞三年，秋时微寒。

下过一夜狂风疾雨，整座公主府比起昨日来更添了几分清冷肃杀。

守在房门外的两个婢女此刻却觉得，比起这份清冷肃杀的天气，更令她们心底生寒的是不远处那个走来的年轻男子。

他一身便服，衣襟及袍角处绣着精致的两团龙纹，彰显他万人之上的身份地位。

年轻男子眉眼冷峻，缓步踏进了公主府正院，婢女见状赶紧将门打开，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年轻男子进了门，身影微晃，一股子难闻的药草味令他嫌弃地皱起眉头。

跟随他来的侍从见状，忙去把窗台打开，一阵凉风便呼啸着涌进来，冲淡了些许的药味，吹得案上那盏油灯闪烁，也冻得床榻上的病弱女子颤抖着低咳了两声。

也只是两声低咳，一眼扫过去，镇国公主依旧死气沉沉地躺着。

“还没醒？”李代沉声问道。

“是。”一旁监视镇国公主的嬷嬷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答话：“按您的吩咐不再烧碳，这没了热气，前些日子公主便又着了风寒，至今尚未痊愈，意识一直昏昏沉沉，药也喝不进了，只怕……”

只怕什么，后面的话李代没心情听，他眉头皱得更紧：“还是没人找上门？”

“……没有。”

没有？李代冷笑一声，镇国公主都病成这副模样了，居然没人来救救她，当真是穷途末路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了，但他怎会让她轻易便死了？

随从搬来矮凳放置床榻边上，李代撩了撩袍子冷眼坐下，开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榻上那女子，正是他曾经那位惊艳天下、为国出征杀敌而立下赫赫战功的皇妹。

更是与他夺嫡失败后的阶下囚！

“李长锦。”李代故作叹息地念了念这个名字。

在他的意料之中，床榻上的女子照旧没给他任何回应，李代也不恼，感叹似的地摇了摇头，他抬起手来，体贴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虽不是同母，她那张脸与他生得却有几分相似，即便不施粉黛，容貌也是极美的，如玉般的肌肤细腻柔滑，见不到半点瑕疵。

如果不是闭着眼，镇国公主她那双幽深眸子谁敢直视？

到底是一对兄妹，李代看着她冷哼了声，不禁想起了往事，嘴角藏不住的阴笑便逐渐化了开来，他抬高下巴，冷冷又道：“母亲看重你，一意孤行要立你即位，可惜你再聪明，在大缙再得人心，最终还是败在我的手上，可笑不可笑？成王败寇！”

无论李代怎样冷嘲热讽，榻上女子仍然毫无动静。

李代心知镇国公主的痛处在哪，他眯起了眼，一字一顿地道：“长锦，朕今日特意来向你报喜的，就在半时辰前，皇后为朕诞下一名小公主。”

“对了，朕还要跟你道喜，朕也给你寻了门好亲事。”

李代也不在乎李长锦听不听见，他翘起嘴角：“顾家嫡长女顾元安，听说温婉贤淑，貌相长得还不错，朕本来还想着将她纳为后妃，可朕一想到你镇国公主不是还单着身么？所以朕已经下旨将她赐婚给你冲喜，说不定这么一冲，能让你在这世上多活几年。”

“古往今来第一个女驸马，多稀罕，朕特意为你破例的，你看朕对你够好了吧？那么你便好好享受！千万不要辜负朕的好意。”

许是窗外的风太寒了，李代说完这些话之后没多久，镇国公主终于微微蹙起了眉心。

她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得厉害，安静的房间很快再次极轻地响起闷哼声，而后李长锦浑身颤抖的状态像是中毒发作，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稍后，李长锦披头散发地趴在床沿，无意识地张唇，一口夹杂黑色的鲜血猛地扑出，落地后有几滴溅上了李代的鞋尖上。

随即她又倒回了床榻，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嘴角蜿蜒着一抹血泽。

见到昔日的天之娇女如枯叶破败，被他一脚踩进了尘埃，再也骄傲不起来。

李代看着这一幕，终于心满意足地哼了声：“镇国公主累了，好生歇着，朕得空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