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驶离，巷间再次恢复了宁静。

风扬起来，柳絮飘着，慢慢地往道路的孤寂上扑，盖在那笔画歪扭的字体上。

不知过了多久，道路中央那不知真假的东西被人弯腰拾起。

柳萌初用手在外包纸上拍了拍，拍开柳絮。她轻咳了一声，把纸拆开来，露出纸后真容。

她把货真价实的行医册按在自己的胸前，抬头往马车消失的方向望去，眉头慢慢地蹙起。

——

天压下来。

柳萌初快步地走进侍郎府。

经过池塘，踏在平坦的路面，每一步都显得雀跃。

它在月湖旁顿了顿，但很快又把雀跃延续下去。

“主子！”柳萌初小跑过去，在许照洲的面前停住脚，笑眯眯地道，“我方才……”

“范正被除职，此后不得入京师。”许照洲转过身来，把她的话打断。

柳萌初一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上次你问，”许照洲略作解释，“范太医会怎样。”

“是这样。”柳萌初低了低头，从怀里把行医册掏出来，捧到他的面前，笑着说，“可是行医册出现了。”

湖面漾着清澈的水波，干净的空气里铺满了杏花的香。

许照洲低下头，行医册盖住她并排朝上的手掌，纸边泛着淡淡的黄，打起了卷，被翻阅过许多遍的模样。

许照洲移开目光。

如同工匠为墙壁上漆，黑色的漆被一点一点涂上青白的天。

天空里，黑与白交织，又争锋。

柳萌初站在黑色呈现出上风的背景前，脸上扬起的笑容却仿佛带着白昼的明亮。

不是因为快活而明亮。

不知道为什么而明亮。

许照洲问道：“它为何在你这里？”

柳萌初的笑容滞了滞，便失去了一份鲜活。她浅褐色的瞳仁在眼眶里面小幅度地转了转，将丢失的那份鲜活成倍的弥补。

最后，她眨了眨眼睛，扬着尾音道：“我若说，我是在路上捡来的，您信不信？”

“信。”许照洲答道。

柳萌初喉间迟缓地一动，好像被卡住了话。

“因为……”许照洲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略微垂了垂眼，继续道，“因为我也在路上看见它了。”

柳萌初听见自己问：“那您怎么没捡？”

许照洲说：“假的。”

他的回答很简短，柳萌初却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应当是真的。”

说着，她把手略往回缩了缩，腾出一只来翻行医册。

她翻到最末的前九页，递去给许照洲看。为证明什么，她的眼底含着期盼，语气也急切：“您看，这上面写，那妇人只……”

许照洲再一次打断她，仍旧笃定地下定结论：“假的。”

柳萌初闭上了嘴。

行医册不被人接，柳萌初把手收回来，低着头将册子合起，用大拇指压着翘起的纸页。

天际的黑白之色渐渐不对等，黑色蔓延转浓，吞噬异色，自危感升起，天地才显得静。

掉在地面上的一瓣花儿被风卷走了。许照洲的视线一空。

他抬眸，视线无意间落在她梳着的双髻上。过于松软，就显得乱，却又出奇地透着稚气。

柳萌初移动手的位置，转而按压住另一处的卷翘。沉默了良久，她试着猜测道：“您是因为，它出现的场合不对劲，所以才不选择相信的么？”

许照洲一顿。随后，他顺着这话，用市井间的俗话反问道：“天上会掉馅饼么？”

“哦。”柳萌初拖长调，抬起头瞧他，面上带着隐约的笑意道，“您怕有诈啊？”

许照洲看着她没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默认。

柳萌初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神秘的幽深，伸张着吸引力——这是致命的。所以它又慈悲，又冷漠。

可当下这眼波，却如水一样。如水温柔，如水包容。

仿佛来一舟，便任它驰骋。

行舟，行舟，再往更里处看一看。

再看一看。

夜色最终降临。

它给人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