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

烛火在剧烈地闪动，整间书房陷落在忽明忽暗里。地面上被砸了半地的书，半个书架都被挖空。

赵齐坐在椅子上，脚下踩着两本堆积在一处的书角，硬硬地硌着脚底。

他没有挪动。微垂着头，眼还要往上张着。他看着跪在狼藉里的行舟院守卫，拿目光挨个扫。

他喘息，压抑着声音说：“何人来过此处。”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守卫说：“王爷明鉴，属下们牢遵王爷叮嘱，分毫不敢松懈，并未有人进过。每日的除扫，也不由丫鬟与仆役做，皆是曾终亲为。”

赵齐的手抓住了椅上扶手，除此而外，他不再做旁的动作。只是用沙了的声音重复：“曾终、曾终……”

曾终慌忙跪地，膝盖压书籍，书翘起来。他压着身子磕了一个响头，忘记疼说：“王爷明鉴。属下跟随王爷多年，怎会在不经王爷的准许下擅动书房的东西。”

“多年？多少年？”赵齐站起身，脚步趔趔趄趄地踩着书过来了，他用力地按到曾终的肩膀上，双目猩红，“就两年，就两年！能够保证什么？曾终，你能跟我保证什么！”

跪地的守卫皆一怔，忙跪趴下。

“王爷！”曾终的双肩被他作力得生疼，惶惧与疼痛齐齐上涌，激得他口不择言道，“王妃、王妃……王妃也曾来过。”

赵齐猛然卸力。

“对、对，”曾终抖着嘴唇，看到了另一条路，说，“王爷，王妃自醒来后时常会来您的书房，从前分明是一步不踏啊！”

赵齐慢慢站直了身，在这个缓慢的过程里，他恢复了稍许的镇定，心神却不能被安抚分毫。

“去。”他说，“去将王妃生前最后一次陪同上街的下人全部叫过来，一个也不准落。”

不多时，下人便尽被带了上来。为首的丫鬟颤着声音道：“禀王爷，王妃那日，去了很、很多地方……”

赵齐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然后松开，然后又握住……

如此反复。

他略闭了闭眼，吐息像是在忍耐，他说：“你一一说来。”

丫鬟跪在地上，回忆着那日的情形，声音更颤，说：“禀王爷，那日王妃去了沉因街、池林街、东郭街，柏青街，去了很多地方……具体的，奴婢记不清了。在池林街的时候，王妃找了一家茶楼，然后趁着奴婢们不注意就消失不见了，奴婢们找到的时候王妃正逛着一家瓷器店……在、在东郭街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也发生了……”

话没说完，她便察觉到衣襟被人揪起，间接传到脖颈上的□□力道把她剩余的话全部堵到了嗓子眼里。

赵齐加紧手上的力道，说：“你当日怎么不说？为何现在才说！”

丫鬟不禁失声哭出来，她又慌又怕，说：“王妃当时说……想一个人逛逛，才几次三番地偷偷跑走。”

赵齐松开手，将她往后一推。不顾那丫鬟的死活，他转过身，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位置。

“去找柳中丞。”他重复地说，“去找柳中丞。”

——

许照洲感觉到，柳萌初在这些日子里变得越来越黏人。

像是要把因六月末的忐忑不安与七月的抑遏惶恐而起的亲近缺失全部连本加息地补回来。

有拥抱的机会就一定会拥抱。

有牵手的机会就一定会牵手。

没有机会，就想办法创造一个机会。

尤其到了七月十四日这一晚，这个素来面上一直在得寸进尺实则行为上比谁都守着分寸的人在合上书房门后将他堵在了门板后面。

柳萌初的手撑在门板上，平直在他的腰侧。她仰着脸看着许照洲，有些举棋不定地道：“主子，今晚不要看公文了好不好？”

许照洲低头看着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柳萌初亦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最常看他的眼睛。

近观时就好像那雾暗云深的天空降临在面前，从此宽阔成为幽深，渺远不可思。

它们没有给观赏的人一词有关答案的提示。

柳萌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