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过二刻，刘氏坐在梳妆台前，动作轻轻地启开一只梨木匣。

“夫人，”贴身丫鬟走进屋，“大小姐方才出府去了。”

“嗯。”刘氏的神情就如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见风而没有一丝的松动与凌乱。

她垂着眼眸，良久不动。

匣子里只有单薄的一张纸，被随意地折叠了两次，栖在里头。

她神情淡漠地看了良久，终于有所动作，伸出手，将这纸从匣里拿了出来。

她又偏过头，在左侧的妆台上没见着合适的东西，又向右望去。

仍旧无果。

轻纸的一角捏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刘氏起身，在屋里四处走转着，慢慢地，仔细地。

丫鬟屏息埋头，静立一旁。

屋里铺了曾厚厚的地毯，刘氏的脚步埋进去，几乎听不见。

刘氏不知何时停下，询问道：“既然今日大小姐又出府去了，便将与李生的邀约改至今日下午，申初时，派人去邀李生过来。”

“是。”丫鬟应。

刘氏一思，又慢声补充道：“也顺道去将大小姐请回来。”

她说：“近日里，她都要到酉时才回来，往日最早的，也都在申正前后。是需要派人将她提前唤回来的。”又道，“照车夫说的，她近几日去的戏馆就那么几家，一家一家地找去，总能找见。”

丫鬟又应下了，料想没旁的事了，便往门口退去。

“再等一等。”刘氏却又道。

丫鬟问：“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刘氏轻缓地笑了一下，又回到了梳妆台前，把纸放进梨木匣里，说道：“下午遣人去唤大小姐的事，先搁置一番，我似乎还有考虑了不周的地方。”

……

柳萌初到了会文馆。

戏已开场。

柳萌初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时来的人数与往常相差无几。

她略松了口气，走进观戏阁里坐下来，掌柜带着伙计紧跟着端上了茶水点心。

柳萌初目不旁视地看着戏台，上身端得笔直，两只手各自放在膝上。

掌柜这一回赚了不少银子，对她客气得不得了。本想再说两句顺耳客套话，但看她这副专注模样，便没有打扰。

只是他也往戏台上望了一眼，一折戏正演到悲情处……

掌柜又抬头悄看了柳萌初一眼……

没看错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那是无关情绪的笑。

只是让她整个人显得柔和又耐心。

掌柜最终没出声，又带着伙计悄声退下了。

——

申时。

许照洲临上马车之际，万青问了一句：“主子，直接回府么？”

长瑞责怪似的看了万青一眼，但实际上他也在等答案。

许照洲向街旁干枯的柳树望了一眼，上车说：“回府。”

长瑞推了万青一把，万青坐上车辕横木，拉着缰绳驶离马车。

在经过上次停有斑斓马车的街角时，万青又得到了新的指示。

“去会文馆。”

那一声很轻，轻得被辘辘转动的车轮卷走，又在车轴里揉碎。

但足以使人听见。

万青也反应得过来，忙换了道。

去会文馆。

好吧，去会文馆吧。

许照洲放下窗帘，空荡街角已经被遗落在身后。

他的手顺势撑在车厢壁上，抚住前额。

闭上眼睛。

昨晚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虽然他闭着眼睛，但确实只有这时才能看见。

从她在不算明亮的书房廊檐下转过身伊始，到她挥手走出书房门结束。

他又看见柳萌初紧挨着台阶坐在地板上不吵不闹的安静模样，也再看见柳萌初说起看戏邀约时期盼又焦虑的乖顺模样。

那让他拾起七月里他才从大理寺回到金麟府里的一截回忆——

议事厅前，她当自己生了气，压制住愧疚而不安的心情，先顺着自己。

许照洲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柳府对外宣称柳萌初是从外来京的表小姐……

这件事，他还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