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猛攻激进的盛朝军队突然停在连州，若说是军队休整，但越至后头越发不像。

因为休整的实在过久了。

且已攻下的七州皆由盛朝官员整顿下来，若非盛朝的主力军队还压在连州，几乎教人以为他们就要止步于此，收拾七州，班师回朝了。

北岐上京内中乱着，迟迟不重理边事，便是明白攻下城池容易，安顿城池却难。

何况是异族相占。

百姓难免不会生出暴动。

可是没有。

那七州百姓有了变化，却是比以往更加安居乐业。

与此同时，幽州城中形式却一日比一日严峻。

时日推移，城门紧封，备下的再多水也难以维系了。

水资源一枯竭，一切便水深火热起来。

乱象丛生，官兵镇压，压得住躁动的情势，却压不住躁动本身。

尤其是那消息，城门封不住的、来自外头的消息，四面八方地涌入民众的耳朵。

——那七州是被占了，但那百姓的日子好哇！

——听说他们的街道跟咱们这儿的不一样……从前就听闻那大盛京师的勾栏瓦舍，如今连州已经有啦！

——何止连州！几乎都有了，没有的也在预备着呢！

——我外舅的姐姐夫家如今在莫州，她前几日悄传了信件过来，说目下的日子同神仙一样，见到了许多中原的稀奇玩意儿，盛朝的官爷也好……总之什么都好。

——那想必连州更好了吧，我上回被城里官兵揍了顿后愤怒难当，索性偷溜出了城，向南去了，传言盛军官会带民游赏一事是真的！我瞧着那场景，当真是军民合乐，就又可知城里的情状了。

——盛朝……当真有这么好么？

——中原地区，怎么能不好。你瞧他们每年送来的茶叶，送的也不少，可你至今尝过么？这茶叶都已好得上面不让我们这些百姓轻易尝得了……盛朝百姓，可是天天有茶喝。

同样是百姓，为何他们要过这样的日子？

不求富贵，不求快乐，他们连水都喝不上了。

他们不信官府里的人也这样！

明圣元年三月十五，盛朝军部离开连州，向幽州而去。

城门大开，百姓涌迎。

不费一兵一卒，幽州便再次为盛所有。

——

万岁殿的早朝照常升起。

赵齐要修建新宫殿一事在朝堂劝诫不已。

他隔着冠帽上缓缓轻摆的珠帘，看着下方的论辩不休。

主战与主和派平时争吵不休，如今倒是把矛头一致地对准了他。

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赵齐无法再忍受，却也尽量压着脾性，说：“清和宫将乃礼佛之所，特为我大盛将士与百姓祈福而用……”

“陛下！”薛璜不待他说完便道，“您既已选择对北岐作战，那便当时刻为战事考虑。战争所耗，款项之巨。于此时实不该再浪掷人力财力建造宫殿！”

薛璜执笏，却把他打断，却抬起头来看他，神情言语都切切，却令人见之闻之不适。

赵齐微微移开了目光。

眼睛看不见，耳边却一众附和声。

放在龙椅上的手倏然握紧，清晰地感受到扶手的冰冷与坚硬，赵齐猛然转回头，带动珠帘大幅晃动，都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来。

“众卿所言，无非是因着建造宫殿钱财之事宜。”他开口。

殿下沉默下来，几近是这个意思。

他唇一侧忽而提了一下，下巴微微地扬起，也将声音有力。

他说：“朕为亲王时。先帝待朕极厚善。朕愿以当年赏赐为资，所修宫殿不耗国库分毫。”

从未想过赵齐会拿出这番说辞来，柳仪修唇角短暂地一提，笑容有一点好笑与无奈。

而赵齐却已像用尽了全部耐心，不再容人提修建清和宫一事。

他将目转向薛璜：“薛卿，你擅自打断朕的话，言事陈述时妄自抬头，仪态礼节不周，是为殿上失仪。朕要打你十大板。”

薛璜脸一白，当即跪到地上，却什么都未说。

但自有人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