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只记得刚才对明卓生出的最后的恨意，这份恨意像是一道回声，在他的身体里这个狭小的空间来回反射，并且扩大。于是一道涓涓细流就波澜壮阔起来。

苏星河的手下毫不留情，虽然赤手空拳，可似乎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

明卓抱着哭闹不止的李天佑在苦苦支撑。

最后明卓激战不敌，被苏星河提着脖子举在了半空。眼看就要将两个人扔到火炉里，化成灰烬。

千钧一发之际，响起了一阵萧声。

苏星河像是灵魂有了缝隙，让光明照射进来。

他彻底沦丧的神智开始恢复。逐渐记起自己是谁，又到底在做什么。

刚才发生的一幕迅速在脑海中浮现，耳边一片蜂鸣声。

又像是梵音，将他埋葬在枯枝败叶中正在腐烂的尸体唤醒，重新生机盎然起来。

可很快他就开始畏惧这种声音，这种声音似乎有种魔力，像只利爪一样将他的骨肉与灵魂搅弄的天翻地覆。

他伏在地面，浑身虚脱，不住喘息。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更突破了他的接受能力。

他只希望今夜得知的一切只是一个梦。他更希望自己身上发生的也是一个梦。

这就是一个噩梦，他只是长梦不醒。

可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该如何？又能如何？

他卷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那里露出白色的鳞片，折射出冰冷的金属气息。他伸手触碰，指尖一片滑腻与冰凉，像是去碰一条蛇一般。

他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人？不。

一条龙？也不是。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谁来告诉他！

像是确认一般，苏星河硬生生将一个鳞片拔了下来。一阵入骨的疼痛，让他死去活来，浑身痉挛。

他将那枚带血肉的鳞片拿到眼前看了又看，最后如梦初醒，开始惊慌失措，大叫一声，将那东西丢出去好远。

这不是他身上的东西。

这不是他。

这真的不是他。

他该怎么办？

宫微吹着洞箫，一步一步来到苏星河与国师之间，将夜扶桑和明卓他们护在身后。

这一刻，他沧桑的脸上无比坚毅，他不修边幅的身影格外伟岸。似泰山一般，屹立不倒。又似光明，将正义笼罩。

国师对明卓的二心心知肚明，不以为意。可是宫微的反水，他明显始料未及。他脸上的神色变了，茫然不解，又耿耿于怀，厉声道，“我以为，这世间唯一一个对我忠心不二的人就是你。没想到，竟然是我错了。”

宫微面有愧色，并不答话。

“你大概忘记了，自己当初像个丧家犬一样流浪在街头，是谁好心给了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的吧？”

“这么多年，国师不曾亏待半分。此知遇之恩，鄙人感念于心。”

“狼子野心！”国师目眦欲裂，“明卓也就罢了，你又是为何？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事出无奈，还望见谅。”

“说！你究竟是为何？”

宫微回头看了一眼苏星河，眼神无比温和。

国师也看他，眼神满满都是愕然与难以名状的慌乱。

“他为他儿子，我为我儿子。”

“你儿子？”

宫微垂眸，躬身行礼，“不才苏不群，见过国师。”

苏星河的反应比国师更加激烈。头脑有瞬间的空白，然后才意识到宫微说的是什么。

苏、不、群——

他竟然是苏不群！

怪不得上一次血统鉴定之时会出现那般结果。不是国师造了假，而是宫微动了手脚。而他动的手脚只是在药水中多加了一滴自己的鲜血。

三人中的血，苏星河与李天佑的并不能相溶，可是苏星河没有儿子还有父亲。他父亲的血也足够偷天换日，呈现出溶血的表相。

一直以来，苏星河都以为苏不群早就死在了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退一万步，即使他还活着，他也从未有过预料竟然能够和他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