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傅？”隔着雨帘，看不到前面的情况，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狂风裹挟着雨水往裤管里灌，许笳急着翻背包找伞，一个踉跄向后倒，若不是揪住车门内里的把手，脊骨就要跌在路边的嶙峋裸石。

顶着怒号的山风，终于撑开伞，视线远处，一辆白色面包车挡住去路，车灯昏黄，忽闪忽闪，雨刮器不停地上下摇摆，像个烦躁的油腻中年男在卖弄。

许笳走到司机那里，将伞让出去半边，梁师傅见她来了，和白色面包车主人争吵的声音更大了。

“啥都不要讲，你就是全责嘛”，二十年驾龄，碰上软的软来，遇到硬茬子也不带打哆嗦的，“你不挨着里面道儿走，蛇形走位炫车技，在这秦岭山撒野，今天撞了路墩子碰了我个满背汗，这明天是不是要吆喝几个二球货来这儿飙车，体验生死一线的快感？”

许笳拉了拉梁师傅，对面蹲着点烟的偏分夹克男霍地站起来，打掉了头顶的大黑伞，银白的火机和香烟齐齐摔在地上，眯着一根线的小眼睛走过来。

“咋说话的，咋说话的”，夹克男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啐了口痰出去，逼近梁师傅，狭长的眼睛又窄又小，完全看不清黑白瞳仁，就是嗓子夺人，冷不丁的唾沫星子喷出来，逼得人想立马后退。

许笳就往后退了一步。

夹克男绕着梁师傅转悠了两圈，锃亮的皮鞋踩在越野车车头的保险杆，挑着眉毛瞪梁师傅：“口气大，你敢说你没责任，瞧你这远光灯开得，差点将我的宝马晃到沟底下”。

“你不也开了远光，唬谁？”

“天黑路滑，不开远光等着过命？”

“别扯其他的，你就得负全责，就是交警来了，也是这个理儿”

“交警，交警不知道撅着腚排摸哪里，你等的起，我等不起”

“遇到这球雨，真他妈糟心，艹”

……

男人较起真来，又倔又直，全然不顾这兜头的雨。如此三个回合之后，光是地道的关中骂话，许笳已然尽得精髓，听得耳朵发麻，尴尬又难堪。

“停--”，许笳站在两人中央，右手撑伞，左手高举，在空气里划了一个休止符。

“阿--阿嚏”，夹克男嘴里骂骂咧咧，终于痛快地打出大喷嚏，靠着白色宝马看手机的黄毛慌慌张张撑了把伞递过来，夹克男站在伞下，脱了外套拧水，黄毛的手机立即装兜里，胳膊肘内弯降了降，还在滴水的黑色衣服收进手里。

夹克男掐腰，金色爱马仕腰带锃亮，睨着许笳，“有说法？”

雨浇在头顶稀里哗啦，许笳向对面走了两步，音量也加大了些，“大哥也别拗，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私了？”夹克男眯着眼睛，打断许笳的话，谋算起来，“光我那灯，维修费就两万，走保险赔百分之六十，能给你换个引擎盖子。”

“A6的灯，出厂价才多少，账不是那么算的”，许笳的声音凌厉了几分，微微侧身，指向凹陷进去一个大坑的吉普车车头，“那里事小，进4S店修修补补花不了几个钱，里面事大，引擎烧了，车坐下了，得找拖车来。”

“瞎球说嘛”，夹克男点了支烟，吸了两口，塞到黄毛嘴里，粗短的脖子上大金链子颤了颤，打底白T袖口往上扯，露出半截花臂，“别掰扯了，就这个数！”

“讹我们？”，梁师傅挡在她前面，“许老师仁义，你开辆宝马一蹦跶三尺高，天没摸着顶，倒讹诈我们，两万？你当你的灯镶了钻，骚气的你！”

“你来拖车，修车的钱我先垫上。”，荒山野岭，遇到不讲理的，破财消灾了事。许笳冷静了一瞬，从包里翻了张名片递给夹克男，眉心拧了拧，“顺路对吧？”。

“这不顺路也得顺路”，夹克男顿时喜上眉梢，一对小眼睛眯成细缝，看不清里面的神色，夺过名片瞅了眼，半截花臂的右手就攀扯过去，拉住许笳胳膊。

力道不小，长长的尾指指甲掐住许笳手腕，一口吸烟过度的烂牙凑近许笳脸颊，“还是妹子好说话，电话我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