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黛玉等人回了女院，各自丫鬟出来接了，更衣后用毕午饭，这才同众女公子聚在演讲堂，这日下午是个教书的女先生的课。因着女先生素来严厉，众人皆备了讲义在那里屏声敛气的，只眼神交接。

一条长桌能做三四人，盈佳偏坐在黛玉和宝钗两个中间，装个样子在那里听课，两只手却是桌下一攥，在那里折纸玩耍。宝钗心知她都会的，便也不管她，同黛玉摇摇头。

那女先生却是把那一些会的作一排，不会的作前一排，若问问题，好些小姑娘便扭头问后面的，女先生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只当没看见，转个身挨个看姑娘们的字。

黛玉会一手馆阁体，簪花小楷也会写，桌上又干净，只讲义和几张作业罢了。那先生看了便略过去这一桌，盈佳也拿过黛玉的作业，悄声赞道：“妹妹写得一手好字。”

又回头看宝钗的，字体浑圆，浓淡枯湿，又是另一番风骨。

宝钗也接了盈佳的，那字龙飞凤舞的，却尽是些狂草，旁的人还写不出来呢。盈佳忙抢了过去，道：“你二人的字都比我的好，快别看了。”

却不防黛玉抢了过去，一看便要点头，心知这是盈佳自谦了。只是她这么个人，竟也有这样狂放的性子，倒和湘云凑成一堆了。

女先生点了几个姑娘出来诵书，姑娘们都是聪慧性子，倒没几个不背出来的，便是像惜春这样小的，背书也容易，就是写字尚难，大冬天执那么大的毛笔在那里练，各个小手通红的。

索性女先生也没叫她们课上写字，因此都安坐在座上。女训女则等书，先生是不教的，须知这些个书都是稍有令女孩读书的人家都会教姑娘们自己看。

此地又是皇家建的女院，自然与别个不同。先生道：“我们立这个学堂，须知圣人之言，读书明理，学以致用。虽是女子，不在外立功名，不必苦心格物致知，在内也要道理分明。”

“今日只有一道题，教大家讨论出道理来。古训曰：‘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作何解？”

有一个道：“男子有德行便是有才了，女子无才便有德行的表现。”

底下人没忍住，都在哧哧地笑那一个。

那一个还在疑惑道：“我家便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只识得几个字罢了。”倒不羞恼，反还笑着问了出去，这个正是旧国子监祭酒李守忠的孙女，现任礼部侍郎李元朗之女李芸。

这一个站出来道：“你家真这样读的？若真要这样说，那班婕妤之辞赋，薛涛之彩笺，鱼玄机的诗才，岂不都是失德？”

“这些尽是风流女子人物，难道不是失德？”李芸一一掰过来，“班婕妤失宠汉成帝，以飞燕合德入宫才自请侍奉太后，薛涛以韦皋近人自居，收受钱财，鱼玄机生妒，竟忍心伤了自己的侍女绿翘性命。”

那一个听罢连连摇头，“这几个禀赋诗才的人物，都是因情才做错了，岂不闻班婕妤拒与汉成帝同撵，曰‘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退而不奉召。”

“薛涛、鱼玄机二人自有诗才，倒也是爱恨分明的女子。这两个我不辩解，难道就没人怜她的？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作无才解才是大错了。”

“这句古训原说的是，女子身负才华不去显露它，守拙藏愚，宁静致远，这才是德行的表现。有那一等爱现的人物，自恃才能而到处宣扬的，人回一句便要咄咄出言，才是失德，这才是一等无能之辈。”

这人说了几句，倒是心急得脸都红了，拍拍胸脯微微俯身，“我乃张诗函，请多指教。”

女先生听罢亦是欣慰点头，那李芸听了也不恼，将那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服气低头道：“原来竟是从前我就误了，多谢姐姐教我。”

黛玉亦是点头，同宝钗对视一眼，“正是此解。”

待下了学，黛玉几个收拾了要走，反叫姑娘们围起来，女先生一走，便有一个问道：“好姐姐，你们今日上了那登仙台，上面是怎样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