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其实是我的第一次老家之行。

哦，那天下午，下了火车之后，我和伯伯还要走上一段路。这条铁路线，大体上是自东向西的长龙一般的。到了火车站之后，要沿着东偏南方向走上好几百米。临近村子之时，脚下是一条石板路。路上的那些石板，几近桌面大小，白玉般光洁。道路两旁，低树乔木掩映着，更外侧则是丰收在望的金灿灿的水稻田。没走出几步，鸡鸣狗吠声隐隐入耳。视线的最北端，连绵的群山，静穆在夕阳余晖之中，让人想起那些忠诚的卫士。

嗯，这一切，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而我的老家，就在群山南侧的一个土坡上。那几间房子，青砖碧瓦，古朴之中透出一丝岁月的沧桑。是啊，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建筑物，实在是太久远了。

如果要赶圩的话，就得自北向南穿过铁路，接着再向南走上二三十分钟。走了好几次之后，我慢慢地悟出了一点玄机来。是啊，不妨这样想，好几十年之前，老家这一带的经济格局，和现在也应该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说，对于我老家的人们来说，赶一趟圩，确实是颇为费时的。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只是一个小山村嘛。多年以前，由于某种原因，我祖父和他的姐姐（我称她为姑奶奶），来到了数十公里之外的小街上。这小街，离素有桂中商埠之称的柳州，只有三十公里，此外，小街本身的生意买卖，也是颇为热闹繁华的。也就是在这条小街上，我的姑奶奶嫁给了一户姓杨的大户人家，从此定居下来了。而当时，我祖父尚未娶亲，而且一时也不想返回数十公里之外的老家，就暂时跟着他的姐姐，在小街上做点零工。

于是，有那么一天，姑奶奶这样对祖父说：“兄弟啊，你也慢慢长大了，也不能老是跟着姐姐啊。有一件事情，你也应该拿主意了——”

祖父一愣，连忙问道：“姐，什么事情呢？”

“哦，是这样的，首先，你想不想再返回老家呢？”

正所谓长姐如母，再加上出来的时间久了，我祖父这样回答道：“我，我不想回去了——”

应该说，这样的回答，倒也在姑奶奶的意料之中，于是，微微一笑之后，她这样说道：“这样也好，以后，你就留在这小街上，只要勤劳肯干，还怕找不到一碗饭吃吗？”

“嗯，姐，我，我也是这样想的——”

“是啊，你留在小街上，有什么事情，做姐的，也可以照应你一下——”

这样一来，我祖父就在这小街上安营扎寨，定居下来了。

再过了几年，姑奶奶给他介绍了一门亲事；再后来呢，就有了我伯伯、我父亲、我姑姑这一代，而我呢，则是这小街上的第三代了。

这样说来，如今的我，定居在这小街上，似乎也有着某种偶然的成分。

然而，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是没有如果的。换句话说，从出生之日起，我的一些故事，其实就有了一个大致上的框架。是啊，这框架，就有点像如来佛的掌心，无论如何，我都是跳不出去的。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我自己来选择的。

现在想来，当年祖父之所以愿意留在这小街上，就是看中了其中的前景。

确实，和老家所在的小山村相比，小街确实要好一些。

祖父是铁定心思的了，因为他把两个老坟也迁过来了。这样一来，连清明都不用再回去了。对此，作为小街上的第三代，我又该说些什么呢？

是啊，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都是自有道理的。

想来想去，对于数十公里之外的老家，我未免有点陌生了。

老家，我记忆之中，我梦中，一个遥远的地方。

这一切，又该怎样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