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瞻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在他心目中，慕紫衣就是个毫无心机又乐天的纯真少女。

不想，这竟是个内心极其明白的人。

慕紫衣自嘲地笑了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知道父母希望我快乐，我也觉得那样很快活……”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事实上，欢乐城是不存在的，我不可能一辈子缩在父母给我营造的舒适区里。

“就好像，乌龟蜗牛这样有甲壳的东西，缩在壳里的确是会获得安全，但不探出头来，如何看世界？

“我曾经想过醉生梦死一辈子也很快活，但很快就感到了空虚，尤其是看到身边所有人都在为未知的明天积极努力的时候，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蛀虫。

“所以，我想要改变。”她搂紧了怀里的手炉，“首先要改的就是胡乱信人的毛病。”

朱子瞻心头一紧，方才她一开口说话，他便觉得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又有些隐隐泛疼，如今却是心痛加剧，低声问道：“也包括我？”

“嗯，”慕紫衣扯了扯唇角，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包括你。”

朱子瞻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凝固，“为什么？”

“我看不透你，”慕紫衣叹气，“第一次见面，你软弱可欺，十分好骗。回到慕府之后，你又冷静淡泊，再也没想过要逃走。

“但你大体上还是温和的，只是戒心有点重，不管我怎么示好，你都有所保留。

“那日在藏书楼，我见到了冷静到冷漠的你，慕紫绡的计划我大概也能想到，你没能中计，却还让她吃了个哑巴亏。

“还有今日……这些也都不说了，再有你身边这些人，原本养颐馆伺候的人都是我安排的，我虽总是记不住路，但人脸还是能记住的，尽管好些人和当初我指定的人面貌十分相似，却已经完全不是当初的人了。

“只是这些被替换的人都是粗使的，我也便没放在心上。至于这个青竹，听说是当初你快要摔倒的时候扶了你一把，所以得到你的看重，又知道他识文断字，所以才做了近身小厮。

“但是，据我所知，我们家的小厮基本上都是在外头采买的贫寒人家的孩子，不可能识字的。

“家生子的数量不多，而且各有职司，不可能派去服侍你。

“还有你的忠仆宁先生，你说是你们家的世仆。世仆我们家也有啊，可他们的气度与宁先生却是无法可比的。

“宁先生可不是简单的识文断字，我请人试探过，他不光饱读诗书，而且于金石一道颇有研究。

“你我都知道，研究金石是很烧钱的，你们家早就败落了，他这个忠心仆人要扶持你，不可能不尽心尽力，怎么还能有余力研究金石？

“你瞧，这是什么？”她伸出手，莹白如玉的掌心拖着一方小小的黄田石印章。

朱子瞻抿紧了唇，他认出来，那是宁维安的一枚私章。

慕紫衣却还在补充：“家里有人在宁先生的箱箧之中发现了古碑拓文，据我所知，那些古碑都是在皇家园林之中的，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