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景站窗口, 正点烟，动作有个不大明显的暂停，跟着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色火苗窜起。
他点了烟, 深吸过两口, 才开口：“你之前打听的那个……另一个镇子的初中，你把学校资料, 每学期费用预估都做一下, 我看看。”
说这话时, 他脑中浮现叶招娣的脸, 他补充了一句：“学校有照片吗？住宿条件不要太差的。”
他想不出，如果知道了自己要被放在一个陌生的镇子上，她会做什么反应。
要是别的十几岁小女孩, 可能会哭, 但他猜她不会，她就没流过眼泪。
“照片我回头找找看。”常昭点头，“另外，今天村长他们都在问您什么时候走，说是想在您走之前一起吃顿饭，也算送行。”
盛惟景皱了下眉头，那几个倒胃口的老家伙, 他现在真是一点都不想见。
常昭提醒：“有关徐家村的慈善项目, 重新拟定过的这一版也确实需要双方在场确认签字。”
这就没办法了，盛惟景想了想，“那就这一两天，你这边处理完了需要签字的时候和我说一声。”
常昭应下。
常昭离开不多时，盛惟景接到一个来自于盛承运的电话。
在接起之前盛惟景就已经知道这通电话要说什么。
果然, 盛承运劈头盖脸地训斥他。
“我早都和你说了，早点回盛世，几个大项目等着你接手，你才刚刚毕业，什么成绩都没有，就靠接手这些项目在高管层那边表现自己，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盛承运语气里蕴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做慈善是走流程，让你去拍几张给媒体宣传用的照片，你自己算算你去了多久？”
盛惟景没出声，对于盛承运他有经验，如果反驳的话结果会更糟糕。
再者，他行程耽误是因为叶招娣，这事儿说出来，盛承运不可能理解，反而会训斥他分不清轻重。
一个贫困山村陌生小女孩的命运，对盛承运来说自然无足轻重，其实原本对他也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盛承运训完，下了最后通牒，“下周内必须回江城，自己去你爷爷那边认错，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盛惟景静静听完，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他又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间自嘲地笑起来。
他谁也救不了，他就连自己都救不了。
这个晚上，盛惟景梦见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在他年龄尚小的时候，仍对盛承运抱有幻想。他没有母亲，所以非常渴求父亲的关注，然而，盛承运从未关心过他，一直忙于工作。
盛承运只会不断地给他安排家庭教师，盛承运最常对他说的话是：“为了你妈妈，你必须出色，你要继承盛世，光优秀是不够的，你得战胜所有对手，包括你弟弟。”
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他眼里几乎算是仇人。
他的仇人非常强大，兄弟两人很小时就去做了智商测试，盛惟景是普通水准，而他的弟弟却是智商超群的天才。
他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他小学就熬夜学习，渴望勤能补拙，但效果甚微，弟弟跳级，他也跳级，他指望靠年级差别拉开一点距离，但最后还是枉然。
他初三那年，小他三岁的弟弟和他一同参加中考，然后轻而易举地拿下整个江城中考的最高分。
他的成绩在江城排到了二十多名，其实已经算是很优秀了，但在弟弟的成绩映衬下，却又显得十分尴尬。
中考结束的假期里，爷爷非要给弟弟办庆祝宴，他去参加，笑到面容僵硬，后来，他被盛承运叫到酒店门外，盛承运抽着烟瞥他。
“笑什么？难看死了。”盛承运说：“白白早出生了三年，你这样子，到时候拿什么和你弟弟争？你对得起你妈妈么？”
不是什么冲突性很大的情景，却叫盛惟景在半夜惊醒过来。
他起身坐在床头，伸手去摸烟盒，也许梦里自己尚有意识，不愿意这梦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