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养了半月余,阿翡的身子总算大好了，只是那双明亮透澈的眼睛，再不复昔日的清澈。

她的面容尚存稚气，以前生机勃勃,充满朝气,令人见之,便心生喜悦,因为生命的活力与生机,令人无意识的靠近与欣赏。

现在却如一截枯木，凋零,残缺，被寒风与冰雪无情碾压,在森寒的冬日，奄奄一息。

黛玉有时望着阿翡暮气沉沉的眼睛，不自觉的会想,阿翡究竟经历过什么？令她如此痛苦绝望。

有一日，日光明媚，两人在沁水亭中赏花，阿翡伸出手,暖意融融的日光,打在她的身上，她蜷缩手指，试图留住手中温暖,却是徒劳。

阿翡谓然一叹，道：“姐姐，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黛玉摸了摸阿翡的头，笑道：“你想说,我就听。”

阿翡回眸看向黛玉，勾动嘴角，笑中满是苦涩与悲凉，缓缓开口：“我是大燕时辅国公之女，保皇党与摄政王一派在朝中争斗不休，我父亲与两位兄长被人陷害战死沙场，噩耗传来，祖母与母亲接连病逝，我一介孤女，既无见识，又无心志，哀哀欲绝，无计可施，我那样懦弱无能，是我父亲救过的一位孤儿，替镇国公府讨回了公道，父亲生前为我们订下了婚事，待孝期满，我们便会成亲，后来，我出孝之际，他回京，却因蛮夷侵犯中原，守卫京城时，身受重伤，我悲痛欲绝，满心满腹的不甘，我向上天祈求，或许是神灵显明了，或许是仙圣一时慈悲，在他死前，我们许下了九世之约。”

阿翡望着海棠树下婆娑而落的光影：“姐姐应该猜到了，他就是林郗，后来，我们的每一世，却都不得善终，第二世，我为山匪之女，他为重臣之子，第三世，我为帝王之女，他却为反叛将领，每一世都是如此，身份，立场，天然对立，总有万般不如意，直到他成为孝仁太子，我如愿嫁给他，却没想到，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我期许的幸福美满。”

阿翡苦笑：“佛经上的七苦，求不得，我前世才慢慢领悟，执念是何等荒谬与可笑，前世在寺院中我才终于明白，有的事是强求不来的，我并不是多么执着于那个男人，只是执着于自已孤苦无依时的救命稻草，我执着不是人，而是自已的懦弱，可笑可悲的一世又世。”

黛玉轻声一叹，寥寥数语，九世的纠缠，她可以想象出阿翡所经历的痛苦，可这样的痛苦，却是因为她自已的执着，才换来的，阿翡没有错，林郗亦然，错的大概只是有缘无份。

“你要见林郗吗？”黛玉小心翼翼的问。

阿翡眼中流光一闪，摇头说：“不必再见了，见了也只是徒增不甘，但愿我和他生生世世都不复相见，我的执念也累了他，可惜，我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虚渡了一世又一世。”

“姐姐，我想出去看看，我一世世沉溺于可笑的执念，我想看看这个世间，想看看名山大川，江河湖海，人文古迹。”阿翡握住黛玉的手，眼中满是祈求。

黛玉怔了一刻，看着阿翡，迟疑了良久，方点头应允。

“姐姐，你看，我就是这样懦弱，几辈子都没改掉，我不敢见母亲，怕看到她陌生打量的眼神，纵使明明知道母亲疼我的心，可我还是怕，我也怕在京中某一日会见到林郗，我放下了，却还是心存不甘的。”阿翡脸上满是自嘲。

“也许像我这样菟丝子一样的女子，不配为人吧，九世不得果，也是咎由自取，前世我一直很倾佩周皇后，她可以为了儿子与夫君决裂，换了我大概不敢，我唯唯诺诺，毫无主见，我后来时常想，像我这样的人，竟会有九世的轮回磨砺，最开始，我不明白，后来多少明白了一些，我应该就是所谓的磨铁石，验的是他人道心，证的是太上忘情大道之果。”

阿翡感慨的说：“好歹死前总算是个明白鬼，饶是这般，我的心中竟没有恨，亦没有怨，长姐，我是不是极其可笑。”

阿翡的眼中空荡荡的，眼睛仍是明亮，却一片茫然，空洞无神。

黛玉心下一痛，心中百绪千愁，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