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九，大雨。

雨下得很大，砸落在屋檐上，瓦片砰砰砰像是有人遇着急事的敲门声。

苏言筱就是在这个时候敲他的府门的。

门房的小厮想着下这么大雨多半没什么人来，打了个盹儿，没听见。

待小厮听见后，打开门时，苏言筱已经被大雨浇得湿透了。

小厮吓了一大跳，立马把她请进来到门房躲雨，拔腿就去通传。

赵泠在内院听到屋门外小厮传话，说是苏言筱来访，问他是否接见等语。

赵泠不等小厮把话传完，只听得“苏言筱”三个字，就急匆匆跑出屋子来。

后面有小厮急嚷嚷着：“赵知州，蓑衣不穿上，那雨伞也得拿一把吧？！”

他没听到。

在门房处等候的苏言筱正双手抱在胸前，哆哆嗦嗦，跺脚来取暖。

浑身都湿透了，水珠儿沿着衣角处嘀嗒嘀嗒落下。

绯色的官服被淋成暗红色，湿哒哒的贴着身子，显得她越发单薄弱小。

她瑟瑟发抖，双唇泛白，头发一绺一绺挂着雨珠，袖子也是湿得能拧出水。

挂着水的脸，渐渐因滚烫而红。

赵泠蹙着眉，大步走近她，道：“这么大的雨，你非得出来淋着？是觉得受风寒而死没那么痛苦是吧？”

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声，哗哗哗不要命地从天上摔下来。

他说的话被雨摔落的声音掩埋。

苏言筱只看到他那张着急担心的脸。

这张脸，肯定比他说的话好听。

她仰着小脸笑笑，很不好意思打扰他的模样。

她说道：“我冷”

她说话很轻，冒着雨跑来他这里，早已经没力气了，说话虚浮，轻飘轻飘的。

她知道自己没有必要扯着嗓子说话，他也会懂。

外面的雨下得还是很大。

赵泠听不见她说什么，看得见她的唇，一张一合，说的是她冷。

领着她回内院时，赵泠发现她手上拿着的是自己前些日子给她买的花伞。

她那天要买百花伞，说百花伞粉粉嫩嫩很漂亮，他便帮她买了。

她说花伞该配漂亮的襦裙的，可她今天穿着常服，怎么就撑起这把伞来了？

屋内。

赵泠被雨淋湿的指腹磨过白玉瓷杯沿，听细微震动产生的悦耳声响，手背上的水珠没有被擦拭。

他一绺湿发滴下水珠。

苏言筱在西厢房处换下湿透的衣裳，他算着时间，也有三刻钟了。

听说女子换衣裳要很久。

他又耐心等了半个时辰，自己身上半湿的衣裳都干了。

还没有人来传话。

手上的书他看不进一个字，丢开手，又干坐着等两刻钟，还没有人来传话。

他对屋外候着的小厮道：“去问问，是不是衣服不合她身？她不乐意穿？”

丢给她换的衣裳是他的官服，崭新的，他从衣柜高处抽出来丢给她，让她换上。

他细想了想，自己是不是态度太差，以至于她不想换那件衣裳。

屋外小厮得了话，道喏后便躬身碎步，走至西厢房廊下，问廊下候着着的大娘，道：“赵知州传话，劳烦大娘往里头传话，问一问是不是衣服不合身，所以不乐意穿？”

大娘喏了一声，打开一点西厢房门，侧身入屋，在东侧间厚重的垂帘外问道：“赵知州问苏通判，是不是因为衣服不合身，所以不乐意穿？”

里头无应答。

大娘再抬高了声问一次，里头依旧无应答。

大娘只好道一声歉，用手轻轻挑起垂帘一角。

往里头匆匆瞟了一眼，却只见苏言筱蜷缩在茵席地衣上。

她心里慌了慌，没敢再掀帘细看，立即快脚出了屋，小跑至赵泠屋外，道：“赵知州，苏通判她好像晕倒了。”

她话音才落，屋内就冲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来。

再一抬眼，那人影早已经冲进了西厢房内。

西厢房东侧间内。

苏言筱身上罩着赵泠给她的不合身的崭新官服。

她湿透的衣裳堆在竹笼上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