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驿站当晚，陆贽叫水回房，房中却空无一人，看到一地玉碎，陆贽心一紧，忙唤人四寻，禁卫们将驿站搜了个底朝天，却哪里有韩沅影子。

正当陆贽拿出令牌命人去寻府牧间，空中突然有飞羽射来。

禁卫忙将飞羽拔下，取出信件呈开陆贽。

“解甲弃剑，独往崖山。”

“陛下九五之尊，万不可以身犯险。”夏爻抱拳跪谏，“不若臣替……”

陆贽抬手打断夏爻后面要说的话。

“不必急着替朕送死，你留下，自有他用。”说罢，陆贽挥退众人，卸甲弃剑，连外赏也来不及找一件，单着一身白绫中衣，茫茫黑夜驭马而去。

崖山下便是崖溪口，三面环水，崖壁怪石直耸云天，崖顶一颗松木，一座凉亭。

陆贽以最快速度赶至崖顶，阴风阵阵，刺人骨缝，凉亭四周布满暹罗兵，个个弯弓搭箭，瞄准陆贽。

杨显一袭暗红瑶池牡丹宫裙，头戴九珠凤冠，静立亭中，居高临下看陆贽一步步走进。

“站哪儿。”杨显上下扫视陆贽，“把鞋脱了。”

夜深露寒，陆贽拍拍身上沾附的杂草树叶，躬身脱下鞋袜，直视杨显，将一双鞋筒翻倒过来。

“陆君，若非如此，我实在不敢让你近身呐！”杨显唤他从前在书院的昵称，她不仅惧他智多近妖，也惧他以一敌百的暗器软剑，甚至双拳……但不能因为惧，她便不作为。

“陆君，若想入亭，我要你自断双腕。”

陆贽讥讽的将手中长靴扔往一旁。

“朕孤身前来，手无寸物，你还不放心。”

杨显眉心微蹙：“陆君，我并不想这么对你。但你太强大了，强大的让人不放心。”凄冷月下，杨显一字一句地再次重复，“若想入亭，自断双臂。”

“怎么，你的女人和孩子，不值得你的双腕？”

“并非不舍，只信不过你。”他是讽她饵下的不够大，连韩沅衣角都没见一片，就想让他俯首遵命。

杨显侧身挽了挽耳发，身后帷幕拉开，凉亭漆柱间立着一块丈高屏纱，白纱后人影绰妁。

“你舍得吗？”杨显微扬下颌问。

屏纱后的人影剧烈晃头，呜呜咽咽，吚吚泣泣。

陆贽朝那屏纱安抚一笑，尽管她看不见：“别哭，你不是说，在你心中，我是最顶天立地、磊落轶荡、万夫不当、所向披靡的大英雄吗？若连自己妻儿都保护不了，算什么英雄。”

陆贽拾起地上双拳大的棱角坚石，左手握石，狠向右腕抡去。

“陆贽。”杨显急急上前一步，颈间动筋绷的紧直，鼻尖全是细汗，“你想清楚了？”

然，陆贽并未在意她说什么，随着咔咔骨碎，他已自断右腕。

剩下一腕，陆贽一鼓作气，自断于石。

抬头问杨显：“你放心了。”

“呜……”亭子里的屏风被韩沅撞的轰然倒塌，犟开左右大兵，被绑着双手，踉跄扑向陆贽方向。

他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她奉承他的话了，她倒宁愿他一贯的大局为重，尽管弃了她，她也不怨的。

陆贽曲膝，半跪于地，他双腕被砸的血肉模糊，不能抱她，这样的姿势，能使跌撞坐地的她暂靠于他的膝顶。

陆贽用下巴去蹭她头顶，安抚中带着埋怨道：“小公主若知道她阿娘是个哭包，定是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欺负你了。”

果然，韩沅止住哭泣，抬头去看陆贽，咽回喉中的滚烫与酸苦。含着泪咧嘴一笑，她信他。

韩沅知道，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