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需要他分。
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说不准今年都要忙活一整年。
首先是宫里司礼监来了人,锦衣卫也来了人,厂卫本就是皇帝意志的延伸,皇帝贪财,他们就给皇帝敛银子,现在皇帝要把皇庄的田分了,他们自然也是遵旨办事。
不过顾人仪对厂卫的印象不好,所以这分田之事,他要亲自关心。
不然分给老百姓的田,且不知会不会被锦衣卫、东厂里的人自己私吞了。
为此,他叫来自己信任的几个好友,由他这个顺天府尹推荐,任职下面的知县。
便是如此,顾人仪自己也不偷懒,他亲临田埂,按照司礼监提供的田契亩数,现场框出范围,然后重新登记造册。
这事情说起来无非就是那些步骤,但从准备开始到真的落地,所需注意的细节很多,疏忽一点也容易落到分田人的手中。
除了他这里,其余七个知府都差不多是这样。
也因为官府在正儿八经的推这件事情,固安县的民乱最终没掀起什么风浪,说实在话在吃人的社会里,哪个县闹点儿什么事都算是正常的。
现在分田令摧毁了他们的根基,所以这些人是越抓越少。也必定不会像明末那样,流民的队伍越滚越大。
二十三个县,一个一个县来吧……
几日之后,
顾人仪先率领人手至大兴县,大兴县有皇庄八处,合起来也要有六千多亩地。就是这分给谁,是个麻烦事——贫困生怎么认定啊?怎么防止造假?
顾人仪到了之后采取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家里饿死过人的先分。
这件事不太好瞒,乡里乡亲的,很容易被揭露。
并且按照丁口数来分,每人三亩地。
先分,如果有多余,那么各家再分个半亩地什么的。
官府的人在顾人仪的亲自率领下奔赴大兴县的张集村。
北方的平原乡间在春天的早晨有种雾蒙蒙的感觉,路边一些野草的脑袋上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露水。
走到村子里边儿,很多房屋都显得破败,抬眼望去,要么是几片破瓦搭起来,要么就是窗户破个洞也没修。
几家几乎的房子落在一起,墙倒屋塔的,没有半分朝气。
而即便时辰还早,也能看到有身材干瘦的老人家扛着锄头在房前屋后锄地。
有一家模样让顾人仪情绪翻涌,便是一个垂髫稚儿趴在一块圆润的大石头上蘸水写字,一个妇人,应是她的母亲在淘米。
很少很少的一把米。
一个成年人的手掌都装不下。
要是煮成一锅三人喝的粥,那和水也没多大区别。
民生之苦,已苦不堪言。
至于篱笆院落里的第三人,应是那孩子的父亲在捆柴禾,大约是准备背到集市上卖钱吧。
这三人都是面如菜色,妇人更是瘦得颧骨突出,嘴唇也干巴巴的。
看到官府的人,他们都颇为紧张。妇人急忙过去搀着孩子往屋里躲。
“不要害怕,这是顺天府来的大官。”村里的里正这样介绍,“来分田的。”
来的路上,里正与顾人仪说过这一家,年前,这一户的家主也就是孩子的爷爷去世了,倒也不是真的单纯饿死的,只是饿得慌了,吃了很多树叶子,结果身体不好闹了病,又没钱抓药,只能等死。
而且这三口之家过得也很艰辛。
遇到这种情况,顾人仪也定主意:可以分。
至于男子则颇有几分惊恐,颤音说:“分谁家的田?!”
顾人仪知道他会错意了,“分天子的田,你家有三口人,原先还剩两亩四分田,这次要分给你们六亩六分田。有九亩田,日子能好过些。”
这话说出来,老实的农夫都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天子的田……怎么会分给我们?”
其实顺天府尹也不算小官了,哪里会落到和农户直接对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