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和奥尼有多害怕，他依旧坐在那里喋喋不休地骂个不停，奥尼的肚子在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突然不争气地响了。我知道，奥尼的肚子响就代表他的肚子又饿了——奥尼的肚子一天要饿好多次。

于是我悄悄拉住奥尼的手，将他带出那个烂房子里，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却还能听到祖父在那儿不停地骂。我走在路上，突然停下脚步，我让奥尼也停下来，我问奥尼，‘奥尼，我们还有一个爸爸，你想见爸爸吗？’，奥尼迷茫地看着我，他的眼珠在不停地转，然后问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他说：‘什么是爸爸？’，什么是爸爸……？我也被他这个问题难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奥尼的肚子居然又响了一下，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爸爸是什么。于是我激动地说道，‘奥尼，爸爸是一个能给你带来很多很多好吃的人，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我看着奥尼脸上的表情，他依旧是懵懂的，我想，他应该还不能理解‘爸爸’这两个字的含义吧。不过，他听到‘好吃的’，两眼立马就放光了，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愈发下定了要找到爸爸的决心。我带着奥尼来到祖父所说的垃圾填埋场，成堆的垃圾立在我们面前，我们捂着鼻子走过去，在一堆恶臭的东西里，果然有一些能吃的食物。我挑挑拣拣了半天，才勉强找到几块似乎让别人咬了几口就扔掉的面包。我递给奥尼，奥尼松开捂住鼻子的手，高兴地接过这几块碎面包，狼吞虎咽地开始吃起来。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看他吃得那么满足，我的肚子也感到饿了，于是我转过身去，再次一头扎进那堆垃圾里，翻找了半天，别的食物倒是没找到，我却突然摸到了一张像纸一样的东西。奥尼看我站在那里不动，以为我是摸到了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于是连忙一脸担心地看着我。我将那张纸折叠好放进口袋里，对他说道，‘没什么，我们回家吧’，奥尼点点头。我拉着他走向老房子的方向，口袋里的5马克（芬兰于1861年至2002年间使用的法定货币）很轻很轻，轻到我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保罗说到这里，可能觉得嗓子有点干了，他跟助理要了瓶水，喝了几口，然后有些难受地低着头。

陆离一下子也感到有些唏嘘，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保罗先生，要是这段回忆实在令你痛苦，你可以不用再继续往下说了。”

保罗摇了摇头，对她牵强地礼貌一笑，“我还好，不用担心。”

然后又接着说道，“回到家后，祖父并没有追问我们去了哪里，他像往常一样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些臭到发霉的食物，分给我和奥尼。我接过他手里已经烂掉的食物，看着他满身污垢的样子，我问了一句，‘祖父，可以告诉我怎样才能见到爸爸吗？’祖父伸手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很冷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你想离开我去找你的爸爸？别想了，他可能比我还更不会照顾你们！’祖父用力地哼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已经懒得管我们了，他转过身去，慢吞吞地走进另一间屋子里，我听到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