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彼时姜离已被灭思牢那些五花八门的刑具折磨得脱了人形，在魏止面前兀自强撑，见到扶卿时更不肯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病弱。

“我来看看你当年的决定正不正确啊。”扶卿从容站定，“你现在可信了我的话？”

“是你吗……”电光火石之间姜离仿佛抓着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喃喃地问。他浑身是伤，

扶卿狭长的眼眸露出一丝诧异，然后是满满的嘲讽：“是我吗？你是以为这瘟疫是我做的吗？那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可不想替你背这个锅。”

“你来做什么。”姜离抬起眼来，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眼睛却红得骇人，他低低地说，“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告诉你一些事，魏止那孩子没告诉你的。”扶卿俯下身来，温和地、甚至带了一点怜悯和慈悲地说：“青藤观不久前毁了。”

姜离蓦然抬头。

“那是一场大火。虽说窝藏了你，但旁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青藤观就毁了个干净，那场火来得真是蹊跷。”扶卿淡淡地叹息着，“听人说，是天上落下来的雷恰好点着了一个法器，那法器里存了人的血，不知为何就绵延着烧起来了。我听到这时还有点不信，一点血而已，能点起什么火来呢？”

姜离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那个存了血的法器……他知道那是锁魂瓶。锁心枷这个法器需要他的心头血为引，师姐便将他的心头血存放在了与之匹配的锁魂瓶内。

危冥星，命犯孤煞、脏到骨子里并不是随口说说的，那是天生无法更改的本性——他的血有淫邪之气，而心头血更是能招引恶鬼，带来不祥。

扶卿凝视着姜离布满血丝的眼眸，微微笑道：“不过我现在信了。”

“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姜离喉咙哑得说不出话，一字一句都浸满了不甘和苦楚的血泪。他闭上眼睛，眼泪自满是苦水的心海中升腾而出，沿着干涩的肺腑和鼻腔一路前行，终于缓缓从发红的眼角滑落。

“也不止。”扶卿近乎爱怜地伸出手来，搭在姜离颤抖的肩膀上，柔声道，“别怕，我来带你回家。”

即使高烧和病痛肆虐全身，姜离依旧本能地后退，然而锁住手脚的镣铐哗哗作响，让他退无可退。

“你不如跟我出去走走吧。”扶卿笑起来，不待姜离拒绝，拉过他，再立足的地方，已变成了街道。

早已变样的街道，早已变样的人间。瘟疫还在肆虐，苦难还在继续。他发着抖，看着一个年轻人在他面前，渐渐停止了呼吸。

——史载，流火落世，天降瘟疫，京安染者数万，无药可医，尸首成山。

“不，不——”他低低地重复着，似乎只会说这几个简单的字节，“我不是故意的……”

他勉强粉饰起来的冷静和理智被一具横死的尸体毫不留情地击碎，那些恐惧、自责、惶然、绝望藤蔓般疯狂地滋长，将他困在其中，无法呼吸。

“不？”扶卿猛地伸手扳过他的肩膀，强迫他看过去，“好好看看。这些人，因你而死。他们恨你呢。”

“我会赎罪。”姜离颤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服着自己，“我会赎罪的，我要回去。”他忽然挣开扶卿的桎梏，跌跌撞撞地迈向灭思牢的方向。扶卿隐在黑面纱下的脸庞露出一丝冷笑，任由他独自走着。

起风了。他没注意到自己的黑色面纱被风吹落，露出了那张惨白的脸。

人们很快认出了他。对人们来说，曾经对他有多么尊崇，如今对他就有多么厌恶和恐惧，一时也无人敢去接近他，只有人悄悄奔去国师府通报。

师姐温和坚定的笑容犹在眼前：“阿离，师姐相信你。”

魏止双眸清亮如九天明月，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的每一个字。

九年了，距离开始佩戴锁心枷也九年了。九年之后，回馈给他的是一场天降瘟疫，是无辜百姓的病痛和死亡，是被他连累焚为灰烬的青藤观，是尸骨无存的师姐和师父……

他不去理会那些砸在他身上的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