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不到，“没有，我是个弃婴，被师哥捡到才活了下来。”

孔涟明显怔愣了一下，而后神志不清似的轻声喃喃，特别像在自言自语：“要是我能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远情其实从来没在意过自己是孤儿这件事，父母这个字眼在他的世界里，只是某种关系的代名词，并不鲜活，和不知者无畏一个道理，他没见过，不知道，自然也就谈不上需要了。

出于某种直觉，远情没有向孔涟打听“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你就好了”的后半句话是什么，他又沉默了，没明白那小猫怎么了，只好心乱如麻地胡乱猜测。

但他没等太久，帘子后面闷闷的声音又传来，孔涟浑浑噩噩的，听起来有点软：“我也没有父母……以前以为是有的，直到……唔，那次，就是那次，我离开了好些天……”

远情一愣，顺着这醉鬼的话想了想，问：“除夕之后，你走了半个月那次？”

孔涟含混地嗯了一声，胡言乱语似的，“我，我回去了一次。”

“回哪？”

“妖都……我逃出来的地方。”

远情微微蹙眉，思忖了半晌，试探着问道：“逃出来？——你回去做什么？”

“找温叔叔。”

“他是谁？”

孔涟在黑暗中无声地眨了眨眼，“是……把我藏起来的人，我小时候……被藏在一间，黑咕隆咚的屋里，唔……和这里一样黑。”那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看漆黑一片，复又低下头去，困顿地嘟囔：“我就，在那里呆着……”

远情就这么听着，心中的怪异感不断升腾，但还没品出别的味来，孔涟顿了顿，接着呢喃道：“不知道呆了多久，也没人来看我，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白天还是黑天，刮风还是下雪，春天，还是冬天……”

孔涟越说声音越小，好几次远情都以为他要睡着了，这样断断续续听他说了一通，那和尚渐渐咂摸出一点端倪来，一颗心就这样揪紧了。

于是紧绷出的那张冷脸就这样裂了口子，他等了一会儿，见孔涟又不说话了，轻声问道：“然后呢？”

蜷成一团的红衣少年昏昏沉沉的，听见那人说话，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一下神思，被引导着思索起来。

然后呢？

.

记忆第一次苏醒的时候，尚且是孩子的他置身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身下是奢靡的红玉床，头顶红纱罗帐，殿里飘着沉稳的暗香，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半跪在床边，神情激动地双手捧起他的躯体，他还那么小，被略有些粗糙的沉稳大手毕恭毕敬地托着，小小的身躯甚至能感受到那双手在细微地颤抖。

男人在狂喜呢喃，眼中带着一种可怕的癫狂，他嘴里在神神叨叨说着什么，稚嫩的孩子尚不能听懂人言，只来得及与日光匆匆打了个照面，下一刻，男人捧着他，快步向某个方向走去。

宫殿的白玉殿顶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被这样被送进了一片漆黑如牢笼的世界。

那是一片近乎失真的黑暗，进去的那个瞬间，孩子尚未成形的感官倏地封闭，他像是被整个吞噬了，漆黑到分不出边界的雾不由分说地往他七窍里钻，一时间连自己的身体都好像感觉不到。

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叮咛一般，反反复复对他念叨着几句话，男人孜孜不倦地提醒着，像是要把这几句话刻进孩子骨头里，他听不懂，只觉得那声音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闷闷的。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叮嘱声消失了，如死的黑暗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感受不到一丝冷热。

他就是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的。

直到现在，他依然清晰记得那份伴着他长大的恐惧——就像是被放逐在一片虚无的空间，没有重量，精神麻木，灵魂无着。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有点像是人在深睡之前的弥留时段，处于这个阶段的时候，人的精神会变得无比脆弱，因为那种“不存在”的思想状态给人带来的恐惧太过难熬，人类往往只能感受到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