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祖父攥紧了拳头，身旁不知何时站满了魂体，他们也都愤怒非常。

结亲竟是结仇，为了图谋家产，竟然草菅人命。

更何况虎毒还不食子，贾敏是贾母的嫡亲女儿，黛玉与那早夭的男孩儿，也是她嫡亲的外孙

这股怒气升腾起来，将魂体们尽数笼罩。

移步换景，他们升至半空，看着宝玉与宝钗拜堂成亲，看着黛玉气绝身亡。

何其无辜的少女，在残灯孤月中身子渐渐变冷。

怒气随着光芒大盛，最终化为一望无尽让人失明的白。

白茫茫的尽头，是一个满身裹在黑衣之中的道人。

走近了才发现，那道人身旁还有个和尚，慈眉善目，一身白衣，方才与天地融为一体，是故方才没有看到。

一僧一道现身，与愤怒的祖宗们做了个交易。

“用你们的轮回之力，换林姑娘重活一世。”

人死后，魂魄中有一股力量，伴随其轮回转世，称之为轮回之力。

这一换，林家祖宗们再无来世。

道人将利弊娓娓道来，这世上最奸诈的商人便是这般，坦诚得让你无路可走。

“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有无轮回有什么要紧贾家的阴谋本不该波及到你，却累你受苦一世。更何况，我林家被她们害得绝了户，如何能忍”

天祖母扯出一个笑容。

“轮回之力抽走，我们也就该消失于天地，谁知剩下了三个。后来便想着有力出力，护着你爹娘幼弟好好的，免于家破人亡，你这一世也就不必重蹈覆辙，林家也就能传承下去。”

“如何能不恨贾家但将你重来的宝贵一生压在复仇上，我们舍不得。更何况，让那些人的阴谋无法得逞，便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所以重生之后，他们看似插科打诨，实则处处小心防备。

黛玉一直没有说话，羊脂玉一般瓷白的脸在涌动的黑夜中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天祖母看了林虹一眼，林虹轻咳一声，上前劝解。

“哈哈，你干什么呢这是我们自愿的，也不是为你，说白了也是为了林家，真到这里绝户，我们下去怎么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虹故作轻松“更何况，听你说那甄氏得知你娘和弟弟都活着的神情，我想想都觉得爽”

黛玉忽然抬起了头，没接林虹的话，脸上也无祖宗们所以为的内疚等神情，而是认真却郑重。

“祖宗们去世时间并不一致，却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轮回，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场交易”

天祖母身形一顿，脸上的笑容冻住了。

“你的意思是”

黛玉“僧道先让你们动怒又无力，然后才询问你们是否愿意交易”

这下粗神经如林虹也觉察到异样。

黛玉“轮回之力是他们说的，是否真实存在你们也无从知晓。”

所以他们到底拿走了什么，换言之，他们要的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个交易，岂止是不公平

一时祠堂里只剩下沉寂。

小姑娘的身形隐没在黑暗里，天祖母与林虹漂浮在她正前方的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夜深，天凉。

天祖母哑着嗓子“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我们择日再”

黛玉苦笑“我不敢，我怕醒了就见不到你们了。”

天祖母摇了摇头“你忘记我是相士了我看得出，咱们缘分未尽。”

小姑娘的眸子漆黑如墨，凝着化不开的沉思。

好在她听劝，也不忍旁人为自己担心，从善如流地站起身。

将将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微微侧头。

“你们说一僧一道那个和尚，可是元空”

天祖母愣了一下，林虹先摊了摊手笑了。

“当然不是，想什么呢快回去睡啦”

黛玉颔首，这次脚步未停，径直回了院子。

她心力耗费得厉害，回到院子里方觉得手脚冰冷发麻，由着芍药夕雾帮自己梳洗换衣，躺下便陷入了沉睡。

意识仿佛一头扎进了河里，跟着水流浮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