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月拿到盒子往回走，远远就看见了茶馆门口的长终。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双眼不知落在什么地方，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薛明月抬起手隔空比量了一下，发现长终比街上大部分少年都要高。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年自己背上那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如今俨然是一副男人的模样了。

长终在她的眼皮底下悄悄长大，五官渐渐变得棱角分明，那双黑眸里也藏起了心事，不像三年前那般，什么都表露无遗。

薛明月垂眼看了一下手中的盒子，忽然觉得这个皮偶也许讨不到他的欢心了。

以前她还在外院做弟子时，三天两头就往长安城内跑，看见的少年们不是喜欢吟诗作赋，就是喜欢舞刀弄剑。

十五岁的少年会喜欢很多东西，而皮偶却不在其中。

薛明月握紧手中的盒子，抬腿走向长终，对他道：“游灯会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看皮偶戏。”

长终蓦地回神，问道：“东西呢？”

薛明月明知故问：“什么东西？”

长终：“送我的皮偶。”

“哦，你说皮偶啊——”薛明月举起盒子晃了晃，在长终伸手过来的一瞬，又将盒子收到了背后，“突然觉得你不会喜欢，不想送了，等下次送你别的东西。”

长终弯腰去够盒子，低声道：“我喜欢，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薛明月一愣，盒子转瞬就被拿走，她搓了搓手指：“喜......喜欢就好，你打开来看看吧。”

长终摸了几下木盒子，在侧面找到了暗扣，稍用力往下一按，盒子就打开了。

皮偶静静地躺在里面，是个肉乎乎的小男孩，眉眼雕刻得十分讨喜，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圆领袍。

皮偶师的手艺极其精湛，看上去与真人几乎无异。

薛明月凑过去瞧了一眼：“揽星阁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长终好奇地抓起皮偶来回看，震惊道：“好逼真......”

皮偶的四肢软软垂下，袍子随风在半空中舞动。因为脖颈处被捏着，脑袋微微往上仰，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这时，一个小孩从他们身边旁边跑过去，手中拎着的红色花灯扫过皮偶脸上，看上去怪吓人的。

薛明月默了片刻，抢过皮偶塞回木盒子里，顺手拉着长终往前走：“我们再耽搁就赶不上戏了。”

长终跟着她穿行在人群里，双眼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又慢慢上移至薛明月的后背，眼眸里泛起了笑意。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恨姜女了，如果当初没有被捆回皇观，也许此生都不会遇见薛明月。

长街上到处都是花灯，看上去热闹极了。两人一路往城南走去，偶尔遇到有趣的摊子，也会停下来观看一会儿。

两人走了约莫一刻钟，便看到了揽星阁的幌子，以及门前围挤在一起的人。

薛明月和长终刚到揽星阁门前，店小二就走了出来收银子。

他们也没问今晚开什么戏，二话不说就给了银子，随着拥挤的人群往里走，在二楼一个拐角边找到空位坐下。

一楼和二楼陆续坐满了人，连雅间也全都亮起了灯。

揽星阁不再进客人，店小二关上了大门，走向戏台帮着搭把手。

薛明月见状心中一喜，这么多人来看，证明他们这是撞上了一出好戏。

她招来一个店小二，点了心心念念的翡翠豆腐和素锅贴，又要了一壶热酒。

“修行之人也可以饮酒吗？”长终等店小二走了才道。

薛明月胡扯道：“怎么不可以？我吃肉、喝酒、逃课，但我半点没有耽搁修行，照样把她们甩在后面。”

长终低笑了一声，转眼看向大厅。

还挺自豪。

大厅里的戏台搭得差不多了，前面台子上搁着一个精致的小亭子，后面月白色的幕布上绣着一轮月。

戏台周围全都熄了灯，只留台子上燃着两盏烛火，衬得小亭子朦朦胧胧的。

看样子今天戏中的故事，应该是发生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