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上中天，银辉洒了一路，将新造的青石山阶照的分外凄清迷离。

山阶两侧烟雾濛濛，轻缓舒卷，聚拢还散，如梦似幻。

徐文婉茫然四顾，她这是在哪儿？

脚步踩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身体愈发沉重，可却停不下来。

山风吹开了笼烟，山道两侧露出绵延起伏的竹林，竹海嗽嗽，在静谧中似流动着的宏章旋律。

徐文婉看着手中微微摇晃的纸糊小灯笼，再打量自己身上的穿着。

这是母亲给她新做的真丝薄棉小袄和腊梅缀珠百折裙，说是让她去京都穿的，不能让旁人看轻了她，怎么现在就穿了？

星幕之下，竹海、山阶、孤灯、清月，天地之间，竟似只有她一人？

对了，李嬷嬷呢？莲蕊呢？张平呢？她身边的仆佣都哪里去了？

徐文婉停下来了，因为前方有块擎天巨岩石挡路。她抬起手上灯笼，清楚地看到上刻“宝光”。

“……”这里是……盖！竹！山！

有诗云：“宝光长耀山中月，仙迹深藏洞中天。”

仙迹她是没瞧见，脑子里全是…… br />

徐文婉惊叫一声，转身刚要狂奔下山，却听到有人说：“徐县令，我在这里。”

徐文婉听到这熟悉清朗的声音，不禁一愣，这分明是梁英郡的声音。

她突然想到，自从县前长街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她再没见着梁英郡了。更何况，梁英郡从未见过她穿女装。

一起这个念头，徐文婉害羞想躲，却又不想就这样下山。

梁英郡从宝光巨岩后信步而出，身姿挺拔，儒雅端正。

徐文婉飞快抬头看了梁英郡一眼，便慌乱地低头。

月色笼在梁英郡淡紫色华服上，衬得他长身玉立，说不出的英俊，这令她突然想起同样一个夜晚，永宁县令也是这样踏月而来，却对她不假辞色。

对了，梁英郡不再是永宁县令了，他也离开安固县回京述职了，后来她似乎无意间听说他进了翰林院。

徐文婉怔怔呆立，她想不明白，梁英郡为什么会在这里？

虽然他并没有说的很直白，但是无不隐晦地表示出，两人只能是有缘无份。

她明白的，一直有自知之明。

在抱有幻想和神智清明之间，总是不停地拉拒着，凌迟着她的心智。

可梁英郡为什么会出现呢？

“你看这山道石阶修好后，这云岭来往者日众，盖竹山也是一番新气象。山顶交界处的送月亭也己竣工，这是你我的一大政绩。徐县令一同去看看？”梁英郡朝她微微一笑。

徐文婉看着这吟吟笑意，竟很安心，所有的恐惧害怕全然消失。

梁英郡素来运筹帷幄，做事决断利落，许多看似危险的情况，其实在他心里都有衡量。

有时真是白替他担心了。

徐文婉提着灯笼跟在梁英郡身后，踏足了盖竹山。

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就算透海地狱，都不能阻挡她的脚步。

“徐县令，你看这送月亭，日间商贩走山道累可在此歇脚。那边是重建的纯仙观，如今商旅往来，若是赶不上宿头，也可以纯仙观中留宿。”

徐文婉伸手摸着新漆的亭柱，抬头去看天际那一轮明月。

“……风清月白思卿夜，路短亭长忆别情。”

徐文婉闻言不禁愕然回望，却发现梁英郡原来是在念送月亭的楹联。

这谁做的楹联，倒象是……

梁英郡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缓缓地低头回望。

夜风柔柔地吹着，鬓边的发丝顽皮地遮过她的眼。

徐文婉紧张地睁大眼，慌乱地发现梁英郡似乎靠近了一点。

欲语还休……欲语还休……

还要说什么？

还要做什么？

孤男寡女夜半时分，同在凶山之上，究竟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