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燕小飞梦中的守梦人变成了一个银甲红缨的少年。

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怔忪，望着倚在树下睡着的人，好久没回过神来。

因为常年习武、生长于边塞的关系，雷徵北身形和面容相较中原地带都要高大成熟一些，容貌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雏形，成长为一个朗如星月、皎若冬雪的青年了。

如果命运不曾将他带离原点，那么在一年后，这个青年将会遇到一个叫燕云袖的女子，为她折腰，为她冲锋陷阵。

忽略心中那点不舒服，燕小飞爬起来，将毯子盖到雷徵北身上。

尽管动作已经够轻了，还是惊动了浅眠中的青年，雷徵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睁开眼的瞬间还带着些许迷蒙，却在一息之间就变得目光清朗锐利。

在触及燕小飞面容的时候，他放松了下来，“啊，你醒了啊。”他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

就这一个动作，他又从那个威风凛凛的青年变回了还带着些懒散率性的少年。

燕小飞望了望天际，说：“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

雷徵北胡乱点点头，“那我再眯会儿。”

天色将将泛起鱼肚白，空气吸入胸腔带着凛冽的寒意，周围的景色荒凉而空旷。他不知怎的想到了谢情，他们原本计划要在下一个假期去敦煌，看壁画、看风沙，坐在月牙泉边听听那首《飞天》。

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箫的人是谁

任岁月剥去红装无奈伤痕累累

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

只等我来去匆匆今生的相会……

“你会觉得大漠的风景美么？”一个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

燕小飞偏了偏头，见是那位谢二公子。

燕小飞没回答他，也没走开。

没什么理由，不熟，也不想深交。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谢哥跟这个“弟弟”的关系可不好。

不过那位谢二公子却是很想跟他说话的样子，或者说他只是想跟谁说说话而已。

他自顾说着：“其实只有没有任何生活压力的旅客会觉得大漠很美，赶路的人只会觉得路途难熬，期盼早日走出去。”

这个说法，倒是跟燕小飞的观念不谋而合。

他忍不住应答了句：“听说二公子目的已经达成，想必可以从赶路人化身旅客了。”

谢晏笑了笑，眼波里闪着晨曦的光，“其实还有一种人。他像是人世间的旅客，他能接受一切，却从未想着融入。所以风景是好、是坏，人心是善良、或险恶，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你在说你自己吗？”

谢晏笑得眯弯了眼，但燕小飞却觉得他并不是真的想笑。“或许吧，以前我觉得我一个朋友是这种人，拼命地想把他拉入人世，可现在我发现，自己好像也成了这种样子。你说，这算不算悲哀？”

燕小飞沉默片刻，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听不懂，这跟我也没关系。”

谢晏哂笑着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燕小飞：“不喜欢。”不喜欢，但也不等于讨厌。

谢晏偏过头来注视着少年的侧脸，问：“那你赶来地下城救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着急？”

燕小飞十分不给面子地道：“我以为被困在下面的人是你哥。”

谢晏闻言面色古怪了一阵，自嘲地笑：“那我倒是无形中欠下大哥一个人情了。”

燕小飞继续不给面子：“更正一下，救你的人是我和我师哥，你要欠人情，也是欠我们的。”

我们。

谢晏不知怎么就被这两个字触动了一下。他目光落在燕小飞耳垂上，说：“你和你师哥感情倒是好。”都戴同款的耳钉了。

燕小飞想到他家十里八街传遍的“兄弟阋墙”，以为他羡慕，说：“你也可以跟你大哥好好相处。谢……谢擎他，人很好的。”

谢晏哼笑一声，嘀咕道：“他人好不好，我能不知道么？”

此时天光尚早，大家都还没起身，两人又瞎聊了几句，倒是渐渐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