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十月，莫德尔确如他之前和胡贝说的那样，被调到了驻慕尼黑第18步兵团的机枪连。胡贝依旧待在柏林。不过他近来听到风声，可能年后自己有望被调到哈尔伯施塔特的第12步兵团。若果真如此，胡贝倒要感到欢愉：

“至少从哈尔伯施塔特去慕尼黑，比从柏林出发要近得多。”

“先不说那没影子的遥远的事。今年圣诞节假期我们一起回瑙姆堡吧。”

显然，莫德尔还是对老家抱有美好幻想的。胡贝瑟瑟发抖地盯着信纸，转身去清点了一下自己积攒的工资，肉疼地咬着牙花子，忍痛写了一封回信：

“不然我们去法兰克福度个假吧，费用我包了。”

“真是奇迹，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请我来法兰克福度假？”当莫德尔和胡贝肩并着肩行走在法兰克福的街巷时，前者显然还有些不可置信，不过他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明显有什么不大好的联想，“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莫德尔，你居然这样想我？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人？完了，我的心碎了，拼不回去了。”

胡贝故作受伤地捂着胸口，滑稽地皱起了眉。莫德尔对他夸张的表演报以微微一笑，然后一脚擦在了他的脚背上：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胡闹。”

“嘶，莫德尔，你对我都能下此毒手，可见平时对你手下的下级军官也下手不轻啊。”

胡贝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莫德尔谈一谈他对待下属的态度的。同在军队中，他自有渠道得知莫德尔的一些情况。据闻莫德尔现在很会利用职权训人。胡贝认为这对于莫德尔日后的发展没什么好处。

“你闭嘴，”尽管嘴上说得严厉，莫德尔的脸上却还挂着微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给我就此打住。”

“莫德尔，你不能回避问题啊。我是真心实意请求你重视人脉关系的。一个人要想在军队中得到升迁，能力技术固然不可或缺，与上司同僚还有下属的交往多半也会被考察。我不愿看到你被人际所拖累。”

胡贝的一番话说得可谓情真意切，莫德尔心领他的情，只可惜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脾气秉性，多半是改不了了。

“你这也算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面对死不悔改的爱人，胡贝也只好叹息一声。难道他还能因为这点小事选择分手不成？而且发现不止自己一个人是莫德尔暴躁脾气的受害者时，他的心里还是隐约有一种秘不可宣的快活的。毕竟目睹别人快乐的祝福不一定是真诚的，但看见别人倒霉的幸灾乐祸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对了，你调去哈尔伯施塔特的事确定了？”

当他们路过一座教堂时，莫德尔忽然停住了脚步。胡贝在心里大叫不妙：莫德尔的三大爱好他是相当清楚的——宗教、骑马和打猎。这三样爱好中胡贝只有后两样和他重叠，每次要被莫德尔拖去教堂，他都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株植物，两脚生根长在半路上。于是他一叠声地回答着，还试图去抓莫德尔的手：

“定了定了。一月份准保要调去的。莫德尔，你不请我吃饭庆祝一下？咱们俩的距离可是又缩短了不少。”

“滚，正常调动还让我清客。你要是一年调动上几次还不得让我破产了？”大庭广众之下，莫德尔迅速躲开了胡贝伸过来的爪子，笑骂了一句。随后他便抬起脚往台阶上迈去，“进去坐坐。”

“莫德尔你饶了我吧，你还不知道我一听牧师布道就要睡觉的。”

如果胡贝有两只手，他现在一定把它们全部高举过头顶，只求莫德尔能放自己一马。他盯着教堂那岁月蹉跎的暗黄外墙，耀眼红砖砌成的尖顶剥落了最初的色彩，暗淡沧桑地注视着他和莫德尔渺小的身影。

“看你那点出息！”

很难说莫德尔选择放弃是出于对胡贝的体谅照顾，还是单纯恐怕他坐在教堂的长椅上鼾声如雷。总之他收住了脚步，凝视着大门一侧“圣路加教堂”的铭牌，将一口长长的气吸入胸腔里，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