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

待赵承熹回到重华殿，已过了掌灯时分。

如今正殿的寝宫已形同虚设，连宫人们都把皇帝的日常用具，陆续搬到了偏殿。甚至有机灵的小宫人，私下跟石总管提议，是否要扩建偏殿。毕竟如今看来，那偏殿里挤下俩尊“大佛”，还有一溜太医和伺候的人手，显得有些逼仄了。

这提议被石总管一巴掌打了回去，“如今战乱刚过，百废待兴你就想大兴土木？是想找死！”

好在有石砚亲自盯着，整个重华宫里忙而不乱，正如此刻。

赵承熹一路走来，都有人躬身行礼，然后迅速退回角落里。乃是石砚知道先生喜静，特别吩咐不许打扰他养病。

赵承熹看到屋里灯火通明，心下一暖。想来那人还未睡，终于可以与他好好腻一腻。更何况，今日还有一个重大消息要说与他听。

梁毓披了件月白袍子，正坐在桌边写字，见他进来，眉眼微弯灿然一笑。赵承熹顿觉满室生辉。

他欣然走过去，“身子好些了？怎地又开始劳神”瞥了一眼桌面，只见桌面上摊开的纸张上写满了治国经略，又皱眉不满道：“怎么又整这劳什子费神的东西？”

梁毓微笑着把纸收拢，“整日躺着，骨头的酥了。不过是起来坐坐罢了，不费什么神。”

赵承熹扶着梁毓起身，与他往内室走，边斟酌着开口，“今日赵祈钺的罪眷押解至京，我本想着一群反贼，砍了算了。只是午后，钦天监史求见，与朕说起如今春日，正是万物生发之季，若此时大造杀孽，坏了生机……只怕会对体弱之人有害。所以那些人，我打算全都流放徭役罢了。”

“嗯。”梁毓不动声色，知道今日他告诉程硕的点子生效了。

赵承熹觑着梁毓的脸色，稍稍松了口气，“我已令钦天监司，在四月初八佛诞日生机最浓之时，儴坛做法，以增春色生机。也是……为你祈福。”

梁毓：“……啊。”

这后果真是出乎意料，然而他想起自己最近病得起不了身，皇帝也是担足了心。如今见他忐忑的看着自己，也不忍心责怪他胡闹，轻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多谢陛下。我好多了。”

赵承熹得了安抚，果然高兴起来，继续试探着道，“还有一件事，我……今日在地牢里捞了个娃，打算，打算认做皇弟，将来以承大统。”

梁毓脸上一片空白，“……啥？”

赵承熹不敢看梁毓的脸色，只顾低着头，抓着梁毓的修长如玉的手指把玩，“听我说，归远。你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纳后，有你一个已经足够……今日我在牢里见了赵祈钺的儿子，也算是我赵家子孙。若将来扶他做太子，群臣呱噪的声音会小许多。”

梁毓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可是……他是赵祈钺的儿子，万一将来他对你不利……”

“所以，你要帮我教化他啊。”

赵承熹知道梁毓并没有怪他这个疯狂而大胆的决定，抬头狡黠地笑，“我打算送他来你这里，太傅大人，可是有教导皇室子孙之责。”

梁毓：“…………”

他至此总是明白了赵承熹的苦心，为了能留住他，可谓费尽心思。三年前是以帝王之身以死相逼，如今，则是赌上了整个大夏的天下和未来。

他默了半晌，终于郑重点头，沉声应道：“臣，遵旨。”

赵承熹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轰然落地，多日来煎熬的担忧也有了解决之道，满心的兴奋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咧着嘴想笑，开口却带了哭音，“归远，归远谢谢你。多谢你肯为我……”

他说不下去，只把人紧紧地搂进怀里，把头埋在他肩上，不敢给他看见自己眼里泪花。

梁毓反手抱着他，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不必言谢，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都可给你。”

直到赵承熹平复下来，梁毓才松开他，专注看着他的眼睛，道，“陛下，臣亦有一提议，请陛下酌情恩准。”

“归远你说，我定无不准。”赵承熹殷勤应道。他心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