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纨同烟罗被安置在了一座名唤“镜花阁”的临水小楼中。

镜花阁半支于水上，雕栏绣柱，精致秀美。探出的屋檐下垂挂着一节节胭朱色的笼盏，皆以绢纱为皮，绿檀作骨，绘着清烁烁的芍药，山茶，杜鹃等珍珠研成的花儿，内里点着豆大的橘火。

而阁中也是布置好了的-一道道轻绡云幔已是谧然垂落了下来，似隐绰云雾般挡去了内室的水汽浴汤，绮榻曼枕；唯见堂中摆有一座鎏金镂空的香炉，往外细细地漫着烟缕，如兰似麝，嗅来却有些许厚沉腻人。

绾发，浴身，着衣，穿靴，佩饰，描黛-这一套章程阿纨和烟罗已为对方做过百次千次，拧腰掬发，仰首抬腕间行云流水，无缝无隙；一旁立着的薄铜妆镜亮晕晕的，镶着翠绿宝石，却并无人问津-而一切落定后，二人皆净了净手，各自以纤细指尖捻起了一点红脂来。

阿纨先为烟罗晕抹了眼尾，染开了双颊-这便已够了，她本就生得秾丽，再揉上这些许朱红，更好似醉色酡颜一般，衬得她瞳光潋滟，转眸抬眼间似语似羞。

而烟罗为阿纨点上的妆又是另一番模样-她望去既清素，又浓烈，仿若新雪上的一支鸦羽，黑缎上的一片霜玉，各自淡到了极致，却也浓到了极致，未能容下其余一丝一毫颜色的存在。为她点妆，只需捻着胭脂在她的一点唇珠上轻轻一摁一揉，纯粹间便开出了半朵靡丽的红来，望去惊人心魄，夺人心弦。

烟罗轻轻地勾着她的下颌，羽睫微垂，将染着银朱的指尖在她唇上碾揉了许久，倏尔收手开口道：“阿纨，你喜欢那个执仙君吗？”

阿纨不禁一笑，柔声道：“我见都未见过他，怎会喜欢他？”

烟罗仍是垂着眼睫，不愿看她：“你是见过他的，你藏有一副他的画像，是也不是？我…我偷偷瞧过一眼，他生得是好看…而且今日在路上，你还对那个车夫问这问那的，方才又那样夸他，不是喜欢他是什么？”说着她竟似是有些委屈，抬了水滟滟的眸子去瞧阿纨的神色，尾音轻颤了颤，“你是不是想要留在敬国公府，同他在一处？”

阿纨神色淡了下来，于叹息间执起了烟罗的手，温声道：“傻烟罗，若说好看，难道不是你最好看吗？”

“那……”

“嘘，听我说。我并不喜欢他，但我…却的确是要留下来的-不为何，只为这是妈妈的命令，那幅画像便是她给我的，为了让我能认出他来。我未曾同你说这些，便是怕你会伤心…”

烟罗闻言却是蓦然抽回了被阿纨握着的手，锐声道：“你骗我！你不跟我说这些是因为，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搅了你的好事，从中作梗！你喜欢他…你若不喜欢他，为何不同我说？难道我不能帮你，助你？难道我们不能一起想出个法子来？你便是显出了一分不愿，半分无奈，豁出命去我也要留下你，与我一处，但你却遮遮掩掩……”话音未落，她竟已落下泪来。

阿纨略略怔然地看着烟罗染上了朱红的泪珠，却是半晌无言。倏尔她轻轻摇了摇头，想要伸手抚一抚对方流转着绛意的乌发，却被躲了开去，只能似落寞，似无谓地收回了手来，轻声道：“我便是同你说了，又能如何呢？此事我做不了主，你…也做不了主。烟罗，我们从被带进醉忘楼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此生命不由己，是要分了开去的，我只盼你在我目光所及之外能好好地照顾自己。”说着她微顿了一顿，又别开脸道：“你既是心里难过，我便不在你眼前惹你伤心了。离晚宴还有些许时候，我出去走走。”

言罢，阿纨除去了珠靴，踩上了木屐便往阁外走去。她身后的烟罗伏在了软榻上，张了张嘴，却已是泪盈满腮，泣不成言。

——————————————————

此时天色已是逐渐暗了下来，镜花阁檐上的笼盏亮成了一片朱色，托着珠粉绘成的素花银枝，端得是绮丽动人。

阿纨回首看了一眼，并未如何流连。她心里记得曲水流觞宴的大致方向，便踩着木屐，“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