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烨年幼体弱，经受多般折磨，怎也未想有如今的。重宁看着身边人，灼然玉举，蕴藉隽永，有君子之风，与从前病骨支离，有今日不知来日在何处的模样，大相径庭，忽生恍若梦寐之感。

她还记得，从前的阿烨，最讨厌药物的气味。大抵是自幼吃过太多药，抗拒是从骨子里的，每回去楼伯的药庐，闻到气息，阿烨就会喊胸痛头闷，浑身不舒服。

昔年离开冰夷谷，欲将重烨送往蝴蝶谷寻医时，楼伯还告诉她，“依你弟弟身体，便是夷溪翁本事通天，此番能将他挽救，可他胎中不足遗留的祸端，怕也活不过二十岁去。”

如今这副神貌，岂是活不过二十岁的病象？重宁心中对夷溪翁有万般敬谢，人生至此，她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

看着他，重宁心都是暖的，见世事、见万物，一时也都亲切起来。

她摆脱杀手的身份，原本是想进蝶庄，带走重烨。若是重烨因将她忘记，不愿随她走，那也无碍，死皮赖脸留在其间，当一名扫洒的杂役她都甘之如饴。

如今，虽是阴差阳错，认错了接契人，但无碍于她与阿烨的重逢。姐弟已九年未有过这样朝夕相见的日子了，顾靖是出于什么，对她什么心思，她也无所谓细究。她反倒感谢他了，先前的欺瞒也不再去计较。

他们去哪儿她也去哪儿，重宁但愿日子就这样过去，不要有差错也别生意外，她会尽全力护住顾靖的安危，至于别的，都是无关紧要。

苏浔不知重宁思绪万千，见她一径未语，不禁困窘道：

“可是连听着都觉着乏味了？确实，我是自得其乐，一言及，不自主话便多了，重姑娘大抵会觉得没意思。”

重宁眼神温柔，摇着头轻声说不，“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没意思。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你若乐在其中，我便也能乐在其中。”

苏浔一怔，忐忑道：“凡事应从心，而不该从人。重姑娘，你不该为谁而活着，你该为你自己。”

他本意是想能劝慰几分，令她不要过于系念心中之执，有朝一日，即便获知真相，也不至于太过难以接受。看她目光深深，神色起伏，一时只当自己弄巧成拙，正待开口，忽听她柔声叙道：

“从前的你，不会说出方才那样一番话，夷溪翁把你教得真好。”

苏浔愣愕一息，心中愧怍，不知当应以何言。

“不过从前的你，也一样很好。”重宁未发现他神色之异，徐徐说道，“幼时是我教你识的字，当时你尚是贪玩的年纪，每每一学，就说厌烦，想要到外头去玩耍。村中小孩很多，呼来唤去很是热闹，你喜欢热闹，喜欢荡秋千，喜欢放纸鸢，和他们一起放纸鸢，你说喜欢那种天高云阔，自由翱翔的感觉，可你一贯身体不好，受了风就会喘，我总是不让……

“但你很乖巧，哪怕喜欢的事情不能去做，却也从来不与我哭闹，亦不气闷抱怨，顽劣二字素不与你沾边……有一次我问你，我不让你和他们玩，不让你出去放纸鸢，你会不会很不开心？你摇着头说不，反倒来同我说，姐姐开心了，阿烨就会开心了。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姐姐开心吗？

“那一瞬间，我心里就觉着很难过。甚至生怨恨，怨恨上天为何这么不公平，为何没有给你一个康健的身体。我倒希望你会同我哭闹，抱怨，耍脾气，和你一般年纪的孩童，都正是顽劣的时期。可你却一点都不会，懂事又听话，也很安静……我也怕你室中闷久，对身体更不好，偶尔便与你在天井处玩耍……当时天井处植有一株合欢，每至花期，一地落花，你常会拾来簪戴在我鬓边，说我和它生的一样……

“你喜欢与我玩藏身寻索的玩戏，你每回便避在合欢树后，数十声，我去躲着让你来寻。你说不管我去了哪里，你都会找到我，果然每回你都能寻到我。

“你也喜欢听楼伯讲故事，你九岁那年生辰许的愿望，是我喜乐平安，而你有朝一日，也能和楼伯一样，遍走河山，带着阿姐遍走河山。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