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渐少，顾靖信手将面罩解下来，手指勾着一端眼洞，旋绕把玩在指尖。这头姿态闲逸，那厢语气却很是愤慨，应苏浔的话：

“讲梅映雪当年的事迹，大殷第一女剑客，听着可真是精彩，正到她与江湖中人反目成仇的激烈篇章，那老头竟说明日再续，就说气人不气人！”

“确实是很气人。”苏浔掩口葫芦，接声道，“梅前辈的故事，听人说得太多了。刀光剑影江湖事，你侬我侬侠骨情，往日我也爱听。后来发现每回版本都不一样，才知晓不过是说书人借着真人身份，讲些假故事。真真假假掺和一起，总能显得煞有介事，也才能激出人的探知心。一口气讲完了，明日还有谁来听故事？总归求份生计也不易，这么一想，也就没什么好气了。”

“倒也是。”顾靖回转身，倒退着前行，“方才我还想追着那老头去，把他拉来给我讲故事，这一想来，倒是太过豪强了。从前没怎么听这些说书故事，如今才知往日错过多少有意思的玩意儿。”

说到这里，把玩着面具的手一收，轻嗳了一声，奇道：“你说梅映雪身为剑门宗的大宗师，最后为何会闹到与全宗门反目成仇的境地？”

苏浔笑着摇首，“这我可不知道了。”

顾靖不胜唏嘘，“这其中必有很多令人慨叹之事，对了——”脚步一伫，身子陡然前趋，往一直默然不语的重宁挨过身去。

“你……做什么？”重宁亦忙驻足，倾身往后仰了仰，委实扛不住他的目光。

顾靖得逞式地扬起唇角，“梅映雪是你师姐！”

苏浔明显也好奇，只是一直不敢冒昧问，此刻经他一问，便也望向重宁。

两两目光齐齐投来，重宁被他们看得既窘迫又不解，“是我师姐，便又如何？”

“那她的故事，岂非你最清楚不过？说书人不知实情，拼拼凑凑些许轮廓，为了生动，难免有夸张杜撰之嫌。你是她师妹，所知道的该是最真实的版本。”顾靖满脸求知欲，语气饱含希冀，“不如同我们讲一讲？”

重宁摇头直言：“我不知道梅师姐的事情。”

当年两位师兄和梅师姐出师，先后离开无相山。修武者，出师之后须得历练修行，不入江湖，一身武学如空物。武境的领悟与突破，需要实战去体验，亲身去经历，囿于狭隘的一角，永远窥探不到天高地阔。

而梅师姐离开无相山，行走江湖之际，重宁都还未来到这世上呢。

说是同门，却从未有过接触，连面也不曾见过，重宁没有深印象。师尊对师兄师姐们的提及，不过他们所学武功路数，偶尔零碎地缠夹些他们在舍身峰修学时的点滴。至于他们离开无相山后，身处江湖有何声名，有何过往，师尊从不谈起，重宁全无所知。

顾靖闻言，倒也不意外，唔了声说，“也是，照年岁算，你大抵连他们一面也未见过，他们声扬江湖之际，你我都尚不知在何处。就你这性情，脸上大写的生人勿近，接触的人，都未必想要去了解，更何况连见都未见过的。即便是师姐，也没有例外。这样一说起来，我心里倒觉着好受不少。”

重宁向他指了一条明路：

“竞武台一战后，谢掌事曾来同我问及梅师姐，他们之间似乎有旧，你若好奇，倒可去问问他。”

“有旧又如何？他若是能知晓，何必巴巴反来问你。”顾靖倒退着步子继续走，自行推想道，“江湖中人皆以为梅映雪已然不在人世，可若梅映雪已不在人世，在傅家时，陆倩便不该是那副神容那等言语。”他瞅着重宁琢磨起来，“你说，陆倩会去找她师尊自废修为吗？”

重宁垂了眸，只是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既不知道，为何还肯将她放走？”顾靖眯觑着眼，那神情，就像是抓到她什么把柄，“还是说，你那天终究不忍心下手？嘻嘻，你是不忍废她修为，故意放她走！”

重宁松懈着双眉，强作面无表情，冷声说不是。

她这个人呢，看着杀人如麻冷心冷情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