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褪得悄无声息。当世界的外壳还是那个明媚热闹的夏天时，其内里的火焰已不声不响地燃尽消弭。

天阴。

云层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翻涌。光被云层晕染得朦胧，院里三分清爽。

山野寂寂。裴谙肩披一件外衣，抱臂靠在墙边。他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有麻雀三两只，灵巧地小步蹦跳，四处张望。

裴谙静默地望着他们。麻雀走了一只，又有两只簇着风丝落下，临着地时还扑闪两下翅羽。它们机警地转动着脑袋，四处张望，偶尔突然极快地啄一下地面；头低下去时，尾巴便翘起来。

裴谙看了一会儿，又从一旁案几上的小碗中抓起一小把秕谷，撒了出去。

有的麻雀琢了几粒，突然“呼”地振翅飞上树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又或是望着地面，偏了偏脑袋。有的一下一下地啄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还蓦地抖了抖全身的羽毛。

沈清仪立在窗前。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裴谙的一半身影，而那另一半则被墙面挡住。

几只小雀自顾着啄食，裴谙安静地看着。微风缓缓，日光寥寥，山林寂寂无人扰，倒也安详。

因着天气转凉，病房的竹帘子在几日前方撤了下去。孙浅倾推了病房的门出来，地上的鸟雀便“哗”地一下全飞起来，落在树枝上、房檐上，或是直接不见了踪影。裴谙手里一把秕谷还未来得及洒下。

他回头看孙浅倾，慢慢移动重心直起身子来，将手中未洒的秕谷放回碗里，又搓了搓手，将粘着的细屑也拂去。

“倾娘。”裴谙唤。

“唉，师父。”孙浅倾乖巧地上前。

裴谙临说话前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他说：“青岩的孩子们在这个年龄也该粗略学过了不少东西了。万花七艺——琴棋书画医工花——倾娘若想学，为师便教你。”

“哇！那些师父都会呀？”

“都略懂些。”

“嗯……前阵子顾师伯在院里弹琴好听，倾娘想学琴。”

孙浅倾满怀期待地望着裴谙，却见裴谙顿了顿，没有说话。那短暂的停顿很快被填补，只听裴谙开口：“师父不会弹琴。倾娘若想学，为师拿些书来。”

“啊……”孙浅倾惋惜地叹了一声，又转而说：“那样也行！师父教倾娘其它的呀？倾娘都想试试！”

裴谙应一声“好”，便让孙浅倾去了。

午后，有浩气盟的信使来；沈清仪拿了信穿过庭院往里屋走时，裴谙问了一句：“要去浩气盟吗？”

沈清仪犹豫了片刻：“不。怎么了？”

“我想着若是你去，就烦请顺带买本琴书。既然不去，那便以后再说吧。”

“近日事务不多，未必什么时候要出去。既然路途不远，我去也快，不如我稍后便出去吧，也一并买些其它东西。”

裴谙想了想，便道了谢，又和沈清仪说了几本书的名字。

它们都是些初入门的书，却都是好教材。

“琴呢？我不懂琴，不会选。”

“随你选吧。倾娘初学，不需太好的琴;若她以后决定要细学，再给她换架好的。”

沈清仪看了看他:“嗯。”

沈清仪抱书负琴而归的时候，裴谙的房门正开着。孙浅倾守在门边，裴谙正抱着书纸和一些杂物从门内走出来。他看到沈清仪，微微笑了笑：“麻烦了。我找了些陈年旧物，要放到书房去。琴也摆在那里吧。里面还有些东西我稍后拿，先去书房。”

沈清仪点点头：“里面东西多么？我一并拿上吧。”

裴谙看了一眼沈清仪手里的几本琴书：“你若还能拿得了，我房里地上那一摞就是。拿不了，稍后我来便好。”

沈清仪应了一声，进门；孙浅倾则对他笑笑，多看了两眼他背上的琴囊，便抱起脚边的盒子，跟着裴谙去了。

房内陈设一如印象中那般齐整雅致，唯一个雕花木柜旁摞的书纸衣物稍嫌杂乱。沈清仪走近。木柜门还半开着，里面亦不整洁。冬日的衣物棉被在下半格最上面，底下隐约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