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映着冬雪发出细碎的闪光。

暖和的病房内，地炉火光摇曳，木柴燃烧的声音低沉悦耳，偶尔亦夹杂一两声“噼里啪啦”的轻响。

在人的低语声中，燕洄与吴启辉畅聊许久，由浩气盟中名士事迹到盟内闲余琐事。这许久一段时间里，裴谙不见了踪影，倒是孙浅倾进来清洗了地上的药汁污渍，由将新熬制的药汤端给了卢叔，随后便帮着看旁的病人去了。

傍晚时候，燕吴二人说倦了，各自在床榻上歇着，裴谙才又露面了。他例行查看着每一人的情况，孙浅倾跟在他旁边低声讲着病人各自的情况。

一遍下来，裴谙确认孙浅倾都依着自己的话将诸事做好了，便点点头：“倾娘做得很好。”

如此一日，沈裴二人各自躲着，竟也未发现彼此的异样。

这般过了几日，在某个自浩气盟归来的上午，沈清仪才从听孙浅倾处听说了：裴谙的病又重了几分。

“你师父在房里吗？”

“在书房。”孙浅倾端着药碗笑一笑。

“他这病......为何会加重？近日累着了吗？”

“倾娘也不知道，师父也没有说什么。三年前师父病正重着，前两年已经稳下来了，今年不知又怎么啦。不过师父说不碍事。”

沈清仪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孙浅倾随后端着药往病房走去。

沈清仪便要去书房看看。

书房静悄悄的，地炉处火焰燃烧的低沉声响清晰入耳。

光线正好，裴谙坐在书案前写字。案上笔墨纸砚皆具，几张写过字的纸被搁置一旁，稍有凌乱。那身羊裘摊在椅上。

冬日寂静，却偏有人心绪难安。

沈清仪屏息轻轻走近那书案，便隐约可见纸上行楷勾画错落，虬然秀逸。他粗略扫了一眼旁侧已写成的书文——自道家清静经至万花养心决，最后又落回一干繁杂诗文。

眼前人身着墨紫，坐地一如既往得端正；他左手抚案，右手执一支毛笔，手臂带动毛笔轻颤着、跳跃着；如瀑长发散在背上与肩颈手臂，反射着柔光，纠纠缠缠。他垂眸写着，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沈清仪微探了探身子，看着那秀逸的行楷字迹反复重复着的一首诗——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此时那毛笔又正写到：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

笔纸摩挲的声音渐缓，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停下，写字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沈清仪听人一声叹息，纸上缓缓出现后一句——

置彼周行。

字字含情。沈清仪看罢轻笑一声，在裴谙耳边蓦地出声：“置彼周行？先人可知，但凡能吟出这诗，便是不能‘置彼周行’了吧。”

裴谙一惊，只侧头便看到了沈清仪带笑的脸。裴谙手下意识想去遮纸，意识到此举着实徒劳狼狈后，又转而按着书案站起身来。沈清仪随之直起身子，后退一步。裴谙搁笔在砚台上，转身面向沈清仪，身体将桌上的纸挡了个严实。他看进沈清仪意味不明的笑意里，敛眸道：“不过是不堪卷耳之负，把篮筐放下歇一歇罢了，哪有什么能不能的。”言罢，裴谙又淡淡笑了笑，说：“沈道长莫说戏言了。”

沈清仪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裴谙。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沈清仪低低地笑了：“原不知裴谙已心有鹣鲽了。”话音中苦涩分明。

这昭着的苦涩让裴谙愣了愣神。他猝然思及什么，讶然抬眼看向沈清仪，却只看得他一个背影。沈清仪已转身自来处去，嘴上轻道：“听倾娘担忧书房里的梅花开得不好，来了见这梅虽不舒展，却也不萎靡，我便放心了。”

那人一身若雪白袍，行止间玉树临风。这白影原与昔时谁的身影叠了三分，再看竟又叠不上了。

恍惚间裴谙未曾听见门声，回神处书房已只余他一人。他眨了眨眼，回首望了望窗棂处青瓷瓶中那两枝寒梅。房外冬雪映得窗纸明亮，清晖朦胧之中，两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