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萧远穿戴好朝服，白腻的肌肤隐藏在暗红色的广袖之中，敛去一干神采，钻进马车。

大宝抱着剑跟车行走，车里人不说话，微风却偏偏撩起马车窗口，那人身上似有若无的冷香钻进大宝的鼻子。

“萧大哥……”大宝觉得他非要说点什么不可。

一只瘦白的手弹探出小窗，掌心向外，是拒绝的姿态。

“出门在外，莫要这般叫我，免得惹人多思。”萧远清冷的声线传出，“唔，你愿意的话，或许可以叫我主人。”

“是，主人。”大宝言语上笨拙，却也能隐约觉察到别人的喜怒，眼前萧远像是不喜自己在人前如此亲昵地唤他。

“你长大了，我也不再唤你的小名。你要记得，你叫逐风。”

转眼即到宫门，已有三三两两的朝臣等着开门上朝。

萧远下车径直走向人群，闲谈声骤停，他也不以为忤，自顾自站定。

不多时，又有人来了。

户部侍郎王尘拱手上前，在萧远跟前一步站定，位于先笑，“萧大人，王某恭喜萧大人啊。”

萧远略一点头，“王大人。”

这王尘年纪不小了，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稳稳当当地做了十数载，未见功劳也未见纰漏。在官场上混，做点成绩不难，难的是十多年竟没出过纰漏，要命的是传闻王家老太太这两日已请了三回郎中，原本就是药罐子似的人，这么折腾下去可见不好，若是王大人这节骨眼上丧母丁忧三年，怕是可以直接告老回乡，再不必想着更上一层楼了。

萧远直到王尘这是着急了，心下顿时有了计较，面上倒仍是淡淡的。

人到齐了。

远方更声渐近，百官无言列于宫门，朱红的大门徐徐打开。

右相张甾默默地看了萧远一眼，先他一步迈进宫门。

群臣按次序站好，崔公公捏着嗓子宣布上朝，众人山呼万岁。

李承沣在金殿上坐好，挺直了脊梁不敢碰到龙椅的靠背和扶手，在一片金玉之中显得尤为瘦削。

“臣有奏——”，张甾拖着长音出列，“先帝已崩，圣上即位，不可不祭天敬祖，如今南越败退，四海升平，臣以为陛下千秋万世，万民景仰，当行泰山封禅，昭告天下，扬我大周国威，可使国祚绵厚，福泽悠长。”

李承沣听闻，手指在袖中捏紧，微微咽了口吐沫。

未见李承沣首肯，礼部尚书赵琦迈步出列，“臣以为右相所言极是。礼乐乃国之本也，眼下河清海晏，万国来朝，当遵祖制，祭天敬祖，祈福还愿。臣请陛下登泰山行封禅大典。

赵琦话音落地，又有群臣附和，“臣等恭请陛下登泰山行封禅大典。”

“呵”，萧远轻笑出声。

张甾见萧远面露异色，当即发难，“萧大人何故发笑？陛下登基祭天，萧大人可有异议？”

萧远喟然开口，道：“登基祭天自是礼法，然而陛下资历尚浅，未有寸功于百姓，何来封禅一说？”

“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安敢不敬谢祖宗保佑？海内清平，外敌退败，岂能不彰显我大周浩浩之势？”张甾提高了声音，横眉立目，瞪着萧远。

“风调雨顺乃天/行道，国富民强乃人行健，四海清乃将军百战，外敌退乃士卒殉阵，大战之后，边境民生疲敝，家无一年之积不敢为家，国无三年之积不敢为国，此时大兴土木，必得民怨载道，此等劳民伤财之举，实为动摇我大周根基！”

萧远寸步不让，朝堂上气氛骤然走向焦灼，先前请愿的朝臣们四下环顾，彼此眼中皆是惊疑。

“那左相大人意欲如何？”张甾沉声发问，直呼萧远为左相，已是搬出自己的身份压人了。

“臣以为先帝一朝武德充沛，征伐不止，如今四海臣服，陛下应当休养生息……”

萧远话还没说完，张甾便急不可耐地打断。

“依你之见，陛下登基竟是连祭天也省得不成？左相大人怕不是对陛下心有诚见？此等不臣之人，张某羞与之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