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一直刮吹着的那一侧连骤然有了冰凉之感，许照洲的心尖却滚烫如火烧灼。

他强压着，不肯教自己松懈半分，眉眼间的温和之色失没不见，全是冷冽的凌然。

花如意又笑了：“我为着她，我有私心。我希望您能偏着她一二分，却也明白这样对您来说太不公平，也有违了她用意。”

“但……”她撑着桌站起，“还请大人看在曾与她相处了些时日的面上，不要再理此事了，就当全了她心愿。亦是……不要亲手定了她的罪，让她更难过。”

不知这话里的哪一出触了许照洲的逆鳞，他那黑漆的眸中浓郁掩盖突然破碎，现出其中深深的厌倦。

许照洲眼皮微垂，用长睫遮掩一二分，语气却不复淡然。他说道：“教她更为难过的，是你的当下所为。”

“我不过多了嘴，”花如意道，竟然把话说得更直白，“总好过什么都不说地看着大人把她送上死路。”

许照洲唇角勾了勾，勾出一抹讥诮，而他低声道：“我若照着你说的做，她便当真活不下来了。”

太师府中的其他人被烧了个尽，柳府中人装起模样，在最后关头狠狠地往外推她。

她在三会草面前握刀，状似迟疑的时候，许照洲在想，自己或许又被这人骗了。

她不是柳萌初，不是柳家的孩子。

否则柳刘氏如何能与柳向卉那么无所顾忌地撕咬她，柳仪修又如何能沉默地纵容。

“掌柜还是眼下如实交代了好，”许照洲道，“审问不止是言语，还有刑具。”

他卷了卷本册：“惺惺作态不会发生作用。”

“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顶多就知道个她突然到我店里来不仅是为了当绣娘、知道她去秦王府不仅是为了教秦王妃刺绣、知道她回柳府不是为了回家。至于惺惺作态……”花如意心里有了预感，犹疑地看着他道，“这话怎么说？”

“装傻也起不到作用。”许照洲面无表情地说，“你若要否认，便作出证明来。”

花如意静了，突然明白过来面前这人的心思。她重新坐下来，开口道：“她小时候在京师的时候我们便认识了。如若我想害死她，我便就不与她接触了。”

许照洲心口紧了一下，拧眉道：“何意？”

花如意道：“她幼时在柳府过得不好的意思。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八岁。”

那是个寒风凌冽的严冬。

花如意在收账台后拨着算盘，外面的风透过半开的木门扑进来，把门吹得咯吱摇晃，也把她露在外面的手吹得冰冻发僵。

突然，她听见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劳驾，这处收绣品么？”

算盘声一停，花如意抬起眼，看到的只是对面墙上的一块漆皮被风吹掉。皱了皱眉，她寻思起过会儿又得去修补。

她侧过头，往门外一看，那风正冲了她的脸，冻得她赶忙缩回去，可也看清了门外也没人。

听错了？

她继续算起账目来。

可没多久，那道声音又响了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内容，连语气里那股不符合童稚的老练都一层不变。

花如意无端地抖了个寒颤。

身子往前一探，她才看见个女娃娃仰着脑袋站在收账台下。

“你是掌柜吗？”女娃娃踮起脚，手里拿了只手帕，伸高了手往前递，“收绣品么？”

这收账台是花如意捡了只不太用的木柜改造成的，高是高了点儿，可实在是这女娃娃个头矮着，比同龄人不知差了多少。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花如意不由地想笑，实在是她费了力而手帕才过收账台的情形显得天真可爱。

花如意伸出手，将那手帕接了过来，女娃娃便直愣愣地退回地面，又教人看不见。

花如意走出收账台，女娃娃又仰起头，大眼睛专注地跟着她出来，又走近。

目光从她身上着着的单薄灰旧的棉衣上掠过，花如意看着她生得粉妆玉琢的一张脸，笑道：“是你自己绣的手帕？”

女娃娃说：“是我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