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歌：“说来话长……”

洛雨蒙：“那就长话短说。”

偃歌道：“第一，我知道寒云先生要做什么了；第二，洛屿快死了。”

话音未落，梦里已没了她的身影。

待偃歌睁开眼时，月头已下枝梢，一轮皓月孤孤单单地挂着，两三颗星子在不远处寂寥地闪烁着。

二人到客栈时夜已深，只有一间客房，再者照顾龙城也方便，两人便挤在一张榻上了。偃歌没叫醒龙城，蹑手蹑脚地跨过榻上之人，悄悄掩了门便下了楼去往洛家。

偃歌前脚刚离开，龙城便睁开眼静静地躺在榻上，他没有点灯，黑暗中眸色清明，似是已醒多时，他盯着榻上雕花沉思一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快速穿戴好，推开窗雀跃而下，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楼阁中。

云泽海边，波浪迅速涨起，来势汹涌。

偃歌是少有的通灵体质，他让洛雨蒙附在自己身上，将她带出宅子，又给她拿树枝雕了一个临时的身子。

一路上少不得要听她哭哭啼啼，他凶了她几次，洛雨蒙反而哭得更狠了，最后不得不如了她的愿，准备好两个青瓷杯和鸩毒，她才消停一会儿。

偃歌准备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可以使非人之物魂飞魄散的碎魂水。

他老远就听见月光下一个银发蓝鳞的鲛人在吟唱“渡魂咒”，海面上没有幽魂升起，只有如泣如诉的歌声萦绕不歇。

听到御剑的破空声，洛屿警觉地转过身来，刚准备施展幻境，却在回眸的一刹那失了言语丢了神魂，有多久没见过这个姑娘了？两年多了吧……

自从得知她无法入轮回，他便夜夜吟唱渡魂，祈求某一夜可以遇到她，到时候要杀要剐都随她，要剥皮抽筋也随她，要剔骨剜肉也随她，他欠她的，万死不足惜。

鲛人一族视容貌为生命，甚至胜过生命，为了变美不择手段，引诱渔夫喝血挖心。但是他活了那么久，最后悔的事便是为了容貌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人。

好看的皮囊终究不及她一句夫君。

洛屿游到岸边，朝着洛雨蒙伸出手去，喃喃道：“雨蒙……”

洛雨蒙却猛地推开他，转身踏水跑到垂杨后，背靠树干捂着心口不住喘息着。她像缺水的鱼，周围的空气让她窒息。

偃歌的目光在一鬼一妖身上徘徊，半晌，轻声提醒道：“洛姑娘，你不是还有心愿未了？”

树影婆娑，树后瘦小的躯体微微颤抖着，她抽噎道：“他不是洛屿……我夫君不长这样……”

洛屿却强撑着精神再次吟唱起渡魂咒，月光下，海浪阵阵，辽远的歌声伴着幽幽哭泣，洛雨蒙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她从树下飘出来，怨声道：“夫君，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

闻言，洛屿笑了，很轻柔的笑，像羽毛一般轻轻落下来，银色的睫毛颤了颤，海蓝色的眸子里似乎有泪光闪烁，他近乎宠溺地应道：“好，都依娘子。”

他前几日被割了喉，擦了灵药如今好些了，但说话间拉扯到伤口还是会撕心裂肺的疼，他的嗓子很哑，说话很难听，不再是改容换貌后的清凉声色，但却是他最初的声音，也是洛雨蒙最熟悉的声音。

白惨惨的月光下，海浪为鼓，垂杨成号，虫鸣作锣，万物合鸣同奏喜乐，蔚蓝的海水化成血红的绸子铺成十里红妆，虾兵蟹将举着各类奇珍异宝、嫁妆行当一字排开行至洛雨蒙跟前。

她面上血泪愈发汹涌，捂着脸泣不成声。这是她盼星星盼月亮、梦回千次的大婚之景啊……

洛屿身上不知何时已穿上了一套金红色的喜服，他万分珍重地从钱袋里取出龙凤呈祥腰带系上，朝着洛雨蒙伸出手，堪称完美的俊颜上满是温柔之色，宠溺道：“娘子，过来。”

这场景一如当年，她站在十里红妆的这边，他站在另一边笑着朝她伸手，面上皆是温柔。

洛雨蒙朝前迈了一步，片刻后回过神来，莞尔道：“夫君，晚了……太晚了……”

两人都是笑着，眼泪却像潮水般不停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