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至中天，飞鸟划过天际。偃歌用手背抹去额头薄汗，轻轻啧了一声：“是哪具想不开的尸体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日头这么烈，也不怕魂飞魄散。”

“不是死人，虽然很微弱，但还有气。”龙城下了马，往前走去，拨开半人高的草丛，面色一僵，蹙眉道：“是白统领。”

草丛里死着的“尸体”一动不动，浑身是血，看样子随时可能归西，基本上进气多出气少，龙城轻轻踹了白起一脚，没反应。偃歌慌忙下了马，奔至近前，面色焦急：“小七！”

听到“小七”二字，白起眉头皱了皱，似是不满，偏头咳出一口含着碎肉的稠血。偃歌霎时面色惨白，抬手点了白起身上的几处大穴止住血，又捉了他的手腕号脉，脉象沉滞，微弱地跳动着，已是行将就木的状态。

偃歌又唤了一次，白起又是偏头一口血沫吐出来，龙城赶忙捂住偃歌的嘴，悄声道：“别喊了，待会儿他被你气得一命归西就麻烦了。”偃歌只得作罢，无奈道：“得，又一个见不惯我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偃歌匆忙从乾坤袖里掏了伤药给白起敷上，又渡过去一些灵气，换做往常，灵气入体，伤得再重的人周身经脉里的灵气也会自行运转起来，缓缓修复受损的五脏六腑，但到了白起身上却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偃歌再次渡了大量灵气过去，依旧石沉大海：“不对劲，小……起的身体有问题。”

龙城道：“他身上煞气很重。”

屠尽数十城煞气不重才怪。偃歌捏开白起的下颌，朝他嘴里一股脑儿倒了一小瓶琥珀色清亮的药液，沉声道：“不是，除了煞气还有很重的死气。”

“死气？”龙城亦是探上白起的脉搏，面色复杂。白起活生生一个人，死气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忽地，他发觉偃歌拿着的小瓷瓶似乎有些眼熟，认真想了想，瞬间心头一紧，这是木回春给偃歌保命的灵药，世间仅此一瓶，再无更多。

上一世，偃歌欺师灭祖，被他师弟悲愤之下出剑重创，那一剑正正毁了偃歌的灵泉，他失了灵丹，又加之追兵纠缠，最后靠这瓶药才挺了过来。

林风飒飒，偶有猿啼两岸，其声悲恸欲绝。龙城忽然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从头顶一直冷却下去，之前的尚算轻松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脚底像生了根，竟是移动不能。药没了，如果前世的事情再次重演，偃歌怎么办？

偃歌的注意力全在白起身上纵横交错的数十道剑伤上，自然没发现龙城面上愁云惨淡，他在小溪中浸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替白起擦去面上血迹。

白起一身夜行锦衣，即使气息奄奄，宽恕仍被紧紧攥在手中，刀口染血，已经干涸成黑红色的一片。偃歌目光落到白起腰间的木匣子上，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认我？他有很多想问，但想想都知道，白起只会冷着一张臭脸，眼里涌上刺人的嘲讽，然后缄默无言。

现在的白起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屠夫”“疯狗”，面貌也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为何一双墨色瞳孔会变成如今的琥珀色兽瞳，偃歌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从前的小七是个面硬心软的少年，会骂骂咧咧地替他赶走狂吠的野狗，会一面破口大骂他们是废物不中用，一面替他和小美人挡下其他人的拳打脚踢，会偷鸡摸狗费尽心机给他们找吃的用的，却不准他们偷摸抢骗。

用小七的话来说就是：“你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骨子里就高人一等，做不来也不准做这些破事儿，像我这样赌鬼老爹打死娘的烂命孩子，活该在泥潭里摸爬滚打一辈子。”

……

“混蛋，小王八羔子……”偃歌低声咒了几句，眼眶却是红了，“混账东西，当初说好谁要是发达了就去谁那里混吃等死的，如今装作不认识我，是嫌我混得不好，还是怕我吃穷你？”

白起眉头皱了皱，偃歌怕他又被气得吐血，连忙噤声。想了想，还是气不过，朝白起脸上轻轻甩了一巴掌，眼泪却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