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厘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是数月以后了。烦人的夏蝉将他从无尽的昏迷中闹醒，睁开眼，只见一个简陋的屋顶，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板，四周没看到一个人。

他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里头，他看见幼小的自己，被大太监领着走进净身房，再度体验了那钻心刺骨、由一点而蔓延全身的疼痛。后来他又梦见宫里头的高墙和甬道，每次都是在黑夜中无尽的奔跑，可是红墙的中间，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似的。再后来，他的梦渐渐清晰起来，变成了日复一日的，在宫里头的无聊生活，即使在梦里，他还是那样谨小慎微，滴水不漏。

他还梦见好多血，从他杀的第一个人开始。那是一个在无意中听到了纯王要造反的小宫女，因为是冠厘的疏忽，导致纯王来自己的房中议事被偷听，故而纯王要他自行想法解决。他思前想后，知道此人虽然无辜，但必不能留。其实那时，纯王何尝不是在借此机会观察冠厘是否能担大任。

只有跟纯王一同沾过手上的血，才能被视为自己人。

后来，杀的人多了，手上过过的性命数不胜数，他便梦不清了。每日的梦里，不是暗杀，就是械斗，要不就是严刑拷打，乌烟瘴气的一派。

然后梦里头出现了一个新的人，在一片浓浓的烟雾中，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用一副稚嫩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冠厘。一双小手牵住自己，再没有松开。于是梦里头有了笑，有了泪，有了生气，有了无奈，像在梦里过起了日子似的，一天天地时光如梭。

冠厘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发现自己虚弱得抬不起胳膊来。他想起自己是胸前中箭，用手摸了摸伤口，看来时日已经过去很久，就连伤口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冠厘放下心来，伤口已经愈合，眼下就只是太久没动，过于虚弱而已。

冠厘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子，靠着床头坐起来，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摆设，摇摇晃晃的窗户纸，望出去能看见一片山头。看来这是一户山里的普通人家。

正想着，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精壮的男人，一见到醒来的冠厘，脸上立刻涌上惊喜之色。

“大人，您终于醒了！”说罢，来到床边，单膝跪在地上行礼。

冠厘看清楚了，跪在地上的人正是军秘处的许尧。当时出征北疆，冠厘是带了死士和暗卫在身边的。周围的人不知情，许尧等人都是在暗中保护冠厘。虎口崖一战中，冠厘被箭所伤滚下马，被暗卫所救，在山间找了一户人家住下，给了银两，让冠厘在此休整到现在。

“本公在这儿多久了？”冠厘迅速在心里捋清了来龙去脉，发问道。

“从受伤至今，三月有余了。”许尧递给冠厘一杯水。

冠厘看了看外头的天气，正是夏日炎炎，时间也对上了。冠厘看了看四周，许尧察觉了他心中的顾虑，说道：“大人放心，此处安全，是山里头的猎户，家里一共四口，夫妻二人带着一儿一女，都是本分人，连山外都没去过。我带着三人，天天守着，没瞧出什么破绽来。”

冠厘点点头：“我军情形你可打听过？”

许尧叹了口气说道：“那日一战，三万精兵仅剩五千，由裴将军带着杀出重围，回到了关中琼州关起大门来。如今两军相安无事，偶有小摩擦，都经不起大仗的。”

“裴松还活着。”冠厘不由松了口气。

“听说也伤病了好几个月，情形怕也不比大人您好多少。”

冠厘将这几个月所发生的的事情都补得差不多了，末了问了一句：“我的去向，军中是如何禀报的？”

“小的几个早与宫中的暗卫失去了联系，本打算待大人您醒了，再出山去联系。军中怕是已经将您以战死报给了朝廷……”

自从那日大战后，他们几人为保护大人，便带着人躲入了山中，与鹿城的军秘处失去了联系。信鸽和老鹰也只识得通往琼州大营的路线，更不可能带着消息找进山里来了。许尧派去琼州的密探带回消息说裴松向皇上禀报，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