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淦府的门开了。从里往外探出一盏纸糊的破灯笼，清清冷冷的一道声音：“可是倾妃娘娘来了？”

温笙是认得这声音的，循声望去，淦若荣的面容清瘦不少，似生了一场奇异的大病，白发密布，整个人都苍老了一轮。

“怎么是丞相您亲自前来领路，那些丫鬟管事们呢？”温笙觉出奇怪，清了清喉咙仔细着问道。

她与淦若荣保持着三丈远的距离，身后紧紧跟着眼眶通红的桃离。

淦若荣将温笙引入里间，用着沙哑的嗓音哀声道：“昨日大理寺来拿人，说是犬子涉及命案，不管不顾的，闹了整整一日，半夜犬子病发，整个淦府上下灯火通明的，谁也不曾休息一下，好几个大管事都累病了，更别提那些丫鬟们了，所以清晨时便叫那些丫鬟管事们都去睡了。”

淦若荣眼下乌黑一片，眼神黯然，空洞无光，想来淦容兮病重，他关心则乱，也是一夜未睡，熬到此时快第二日天黑也未曾休憩一刻。

都道淦若荣两袖清风，清廉为官，再见府内也确实无二，宫内用的皆是琉璃宫灯，民间才会用这种纸糊的破灯笼，连大门上的朱漆也都许久未刷新的。

旁人看了，若不是上悬“淦府”两个敕书大字，还以为是哪个不受重用的九品芝麻官的府邸呢。

上一次来时，路过这些小耳房，里面还会挂些书面和玉器，如今却少的少，空的空，连一副有些意境的字画和成色略通透些的玉器也瞧不见了。

见温笙向里间望去，淦若荣垂了垂眸，长长叹了口气道：“大理寺来拿人，非说要将犬子带走，我固然知道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可他如今病重，如何能经得起审问？于是将家财悉数变卖，冲公国库，虽然只换得一两日犬子的休养，但也心满意足了。”

淦若荣年过半百，颤颤巍巍的身体一顿一顿地艰难从前走去，他不时重重地咳嗽两声，却也不曾停下脚步歇一歇。

他穿的还是温笙第一次来问诊时的那套官服，袖子却多了几个破处，想是一直未曾更换，却时时刻刻守在淦容兮身侧，害怕不知何时来临的那一刻，他的独子便会与他永别。

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都难以坦然面对。

正疾步向前走着，快走到最里面的那间耳房，正是淦容兮养病的房间，安静闲适，无人叨扰。

衣襟却被谁拉了一拉，温笙扭过头，对上桃离不免惊慌的目光。

娘娘可有十分把握？桃离用眼神询问着温笙。

并无。温笙摇了摇头。

若是今日无法救活淦容兮，娘娘应该再想一条退路，以防万一。桃离蹙着眉望向温笙。

温笙笑着点了点头，桃离扶她踏过高悬的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用玉刻用水润的床。

床纱是用雪蚕丝和银角线所做，柔软舒适，床底用晶莹通透的翠玉所造，玉中盈盈生碧，似有无限生机。

床的两侧有泉水自上而下潺潺流出，蒸起腾腾热气，如在仙境，烟雾缭绕，馥郁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