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纷杂又混乱, 在敌军面前叱咤风云的宇文将军，在自己百姓的面前只留下一副面无表情，不善言辞的皮囊。
辩白声, 宽慰声, 被百姓的叫骂压得一丝不剩。
众人推攘着, 叫嚣着, 骂骂咧咧的控诉着, 像一根根越凑越紧, 彼此摩擦的柴火，激烈的向外蹦着火星。
“报——”
有人扬声喊道，马蹄声由远及近, 鞭声在凉风里噼啪作响。
“将军，京城快马来信。”
送信的人翻身下马，根本没看恼怒的灾民们一眼, 咣当一声跪在宇文成都面前, 将信笺举过头顶。
方才激愤中的众人都被震住了。驿马耸着鼻子，拨动蹄子，急促的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跑的天快。
“京城来信？！”
“咱们有救了！朝廷派人来了。”
“那是圣旨吧, 咱是不是得跪下？”
说话人的后脑勺被拍了一下：“少见多怪，圣旨是明黄的，这就是封信。”
宇文成都接过信, 长指转过信封，还没撕开, 立刻就有眼尖的叫唤起来。
“是晋王郡主的来信，那封皮上写着呢！”
一声叫喊像溅在干锅里的热油，人群一下沸腾起来, 怒火烧得更盛。
“郡主，不是皇上？！不是来救咱们的？”
“谁是郡主？”
“你不知道吧，就是咱们大将军的情人儿。这信就是给将军自个儿的，呸！大难临头了，还想着谈情说爱！”
“啊？这么不要脸？他们谈情说爱，咱们的命怎么办？！”
“对啊，咱们怎么办？给他撕喽——”
话音刚落，无数双手再次伸出，被打断的怒火再次燃了起来，张着五指，疯了一样向宇文成都手中撕抢过去。
宇文成都紧抿着唇，骨节都攥得泛白。
他武功底子好，在场的窃窃私语，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碍于是百姓闲嘴，他不跟他们计较。
推推攘攘，他忍了。毕竟灾民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三言两语的不满，也只是因为米粮不足，想要活命而已。
高声咒骂，他忍了。毕竟如意和晋王出城前，他曾跪下立过生死状。冀州城内，战事灾情，皆由他全权负责，如今百姓有怨，是他之过。
直到熙熙攘攘人群中，被如意‘借过钱’的员外振臂一呼，高声嚎叫道：“大难临头，郡主压榨百姓，将军谈情说爱，我们没人管了，这冀州城还有没有点天理了，今日若是不给我们交代，还不如早日降了敌军算了。”
附和声不绝于耳。
宇文成都隐忍的肩头一下暴起，劲厉的手臂向前，飞快无比的拽住富员外的手腕，日头底下，富甲手上的扳指，闪着灿灿金光。
宇文成都眼中浓云密布：“天理？我带你去看看天理。”
说罢，腰身一掠，提着肥硕的商贾，快马向南城墙驰去。
南城墙上，众将士有条不絮的守着自己的岗位。
宇文成都怀里揣着薄薄的信，心口有些发烫，正对着富员外的脸，指着城墙：“你们有人在管，他们，全都在豁了命管你们。”
青色砖面的墙上，大半被乌色附着。是流动过又干涸了的血污。
城墙底下，有一夜酣战，累极了实在撑不住，倒头就睡的士兵，兜鍪都没来得及摘。
正是换岗吃饭的时候，有将士从口袋里掏出干粮，就着水袋，往嘴里塞。
宇文成都指着他们：“我们缩减了分发的糠粮，但是绝对足以填腹。他们日夜作战，和你们吃的，没有任何不同。”
“你口中压榨百姓的如意郡主，拿钱从临近各城，换了干粮，成了现在冀州最后一点救济粮，支撑了官府亏空这么多天。她说了用聘礼还，就一定会还。”
风声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宇文成都声似洪鼓，穿云破月一样:“你好好看看，从来，就没有任何人，放弃你们——”
*
金参子捏着信纸，激动得手都在抖。
“有了！小如意说的跟我想的一样，我就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疫病，根本就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