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是半暖半凉的，吹动时柔和，似离别的拥抱。而花是比春风更柔的存在，经不起太多吹拂，便摇摇晃晃给树下的人满手清香。

春日杏花，花瓣是薄的，比蝉翼软，比丝缎透。白中杂一点蕊的红与黄，落下来，轻飘飘，轻易就铺成画卷。

沈延元回府时，日光正偏转成橘黄。他径直到那棵杏花树下，看见睡了满身落花的梨生正要醒。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晕乎地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他又问：“是沈延元么？”

沈延元反问她：“不然还能有谁？”

他拿起石桌上的小瓷酒瓶，嗅了嗅味道，又放在手里掂量几下。

“酒终究是酒，会醉人的。”

梨生点头，试意听进去了。实则却想着，我可清醒着呢。

沈延元看透了她的心思般，把头探到她眼前，轻轻地吸气。这个动作离她很近，她没来得及避讳，只能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他的呼吸抓获。

沈延元说悄悄话般开口：“酒味很重，不是说和梁平昔出门了？”

梨生回他：“我提前跑了，连着听了几天，有些累。”

“累？”沈延元说话间又有花从枝头掉下来。花瓣顺着他的肩头滚落至梨生的裙摆，新花覆盖着旧花，一层一层间，像要把她淹没。

“嗯，累得我现在都要走不动了。”

梨生喜欢在沈延元面前说些夸张的话。乍听就是蹩脚的谎言，轻易便能识破。可这就是她的乐趣，她喜欢看沈延元对于荒谬话的反应。

看他配合着说瞎话的不正经，看他装作严肃地皱眉头，看他笑着说个更大的慌。

她喜欢看这种旁人都看不到的“沈延元”。

沈延元笑着不说话，把身子弓下来一些，掸她头上的落花。梨生得寸进尺伸手环着他的脖子，又说：“真的真的走不动。”

沈延元心领神会还要装不懂：“那好，你留在这里，我叫人给你送晚膳。”

“不好。”她抬起眼睛，睫毛掠着他的下巴，痒痒的。

“这里一暗下来就有虫子，我不要待在这里。”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她以为度过了这么些日子，他们的关系是变得特别了。特别在于沈延元不抗拒她的亲近，像是忘记了一开始只是“利用”一般，真真正正把她放在某个位置去考虑。

这对于她来讲是好事，如同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方式，不用假装什么，就肆无忌惮依赖着他。

沈延元拿她没办法，任由她环着脖子，然后拦腰抱起她。

梨生落到身上的杏花掉落下来，二次坠落中装点此间场景。沈延元的鼻间萦绕着香气，怀里的人比落花还要轻柔，分明就在眼前，却像随时要失去。

他不由把她往自己怀里再靠了靠。

从前几次这么抱，梨生大多迷迷糊糊的。这次虽然喝了酒，却也还是清醒的，可她又在怀疑——是不是梦还没醒呢？

她其实就是像沈延元扶起来她，至多牵着或背着，没想到能这么亲密。

她把环脖的手抽一只出来，掐了掐沈延元的脸颊，问他：“疼吗？”

沈延元面不改色回她：“你想要我怎么回答？”

梨生又掐了掐自己。

有感觉，不是做梦。

沈延元抱着她往里徐行，一路上碎花瓣轻轻地掉，像是春天长了脚在走路，行到哪里，哪里就多色彩。

日落在她眼里变得好慢，金光侵染了红，成为桃华晒在院子边角的橘皮颜色，似乎有清冽的味道正要漫出来。

她哧哧地笑，起伏间沈延元也能感受到。

“笑什么？”

“笑落日好像咸蛋黄，一戳下去直冒红油那种。看得人饿。”

沈延元也附和着轻笑：“那你再等等，都城里最好的咸蛋，还要等到中秋时候。”

中秋。

梨生一下没了笑意，就连落日好像也黯淡了几分。

她有多爱人间，就有多恨中秋。

她平复下来，又说：“你的意思是要留我到中秋咯？”

沈延元倒也没多想，刚才只是怎么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