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前，顾筱注视着不远处的高楼出神，冷不防被一阵凉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微微用力地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顾筱都会有些精神恍惚，往年的这个时候，赶上时间宽松，顾筱会去附近香火比较旺的寺庙里烧香拜佛，祷告一番之后心情便会宽慰不少。

一下、两下、三下……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有些焦虑地用指甲敲着桌面，顾筱弯下腰想要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手停在半空中才发现钥匙没有插在抽屉的钥匙孔里。抽屉里放着一部老手机，对她这种追赶潮流三不五时就要换手机的人来说倒是有些难得。这是个翻盖带有按键的老款手机，机身虽说有些磨损，但能看出来机主保存得很好，手机上挂着一个边边角角已经磨得发亮的挂坠，挂绳却是新换上去的，绳子崭新光洁，辗转奔波几个城市，挂坠也依旧没有被换下去。

手机背面贴着两张早已发黄的大头贴，照片之中有一个是少女顾筱，与现在看起来略有些不近人情的气质相比，少女顾筱显得格外平易近人，咧开的嘴角展露着毫不顾忌的笑颜，眼睛笑成一条弯弯的月牙，饱满的两腮是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厚重的刘海和双马尾不知是不是因为青春无敌的缘故，没有显得十分土气，反倒平添了几分天真无邪的意味。

照片中被顾筱亲昵地搂着的女生，比顾筱还要高出一截，谁穿都会臃肿的棉衣，毫无美感可言的穿搭配，也能看出她的美人胚子和纤细骨架，戴的毫无章法的流苏大围巾，掩盖不了优雅的肩颈线条和利落的下颌线，仿佛生来就没有婴儿肥的烦恼，轮廓清晰，眉眼之间流露出异域种族才会有的味道，松松垮垮的低马尾，几绺头发丝漫不经心地垂在脸颊两侧，让精致的面孔多了几分脆弱的疏离感，微微扬起的嘴角让人禁不住猜想，是什么也能博得冰山美人一笑。而为博美人一笑，怕不是烽火戏诸侯般的举动有人也能做的心悦诚服。

是的，照片中的这个冰山美人便拥有这般魔力，罗茕仿佛总能一边美而不自知，一边旁若无人地享受美貌带给她的便利，不知是旁人被美丽迷了心智，还是她天生具备操控他人的本领，若哪天她闲来无事创立一个组织或者社团，甚至无需宣传，只要她在一天，组织不仅不缺人也不缺执行力。当然，这只是身边其他人的臆想罢了。

学生时代的顾筱自然也是罗茕的追随者之一，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小迷妹一枚，二人一动一静，一粗枝大叶一冷静缜密，看起来毫无联系，时间久了却也相得益彰。

然而最初的岁月静好，青春年华独有的纯真无邪，不知从哪一天起，如同抽丝剥茧般被剥离得分毫不剩，罗茕那姣好的面容依旧是美丽无暇，唯独眼神再也回不去了，乍看之下是笑意，细细端详一番竟让人生出一丝寒意，眼睛深处如同一潭幽僻的湖水，深不可测，波澜不惊，哪怕有人失足跌落进去也不会溅起一点水花。

每每恍惚之间，顾筱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罗茕，想到她单薄的身躯里蕴含着的能量，让人笃定心安。其实顾筱内心深处清楚的知道，这能量让人笃定的来源，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几分冷血与薄情。

这份冷血，顾筱本人并非领略过，而是亲眼见识过，当这种特质开始展露萌芽时，作为罗茕的挚友，顾筱年少的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斗争和审判，从来也没有人教过她，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善恶的天平本就不是不可动摇的，一念之差便是瞬息万变，每个人心里的那台天平都有着不同的标尺，究竟人云亦云才不至于显得特立独行，还是要守护自己最真实的坚持，顾筱动荡摇摆的内心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在罗茕无言的指引之中默默倾斜了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