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早晚得把自己折腾到妻离子散”。这是十年前我开车陪吴越甲去首都机场接梁菁的时候他和我说的。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对妻离子散是如何定义的，以为他说自己的结局仅仅是离婚而已。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离婚虽然不是家常便饭，却也不像父辈那样是件极其丢脸的事。“男人只有没本事才会离婚”，这是很小的时候就被灌输的观念，放在我们这代人身上，虽然依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也不至于背个罪名过完下辈子。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吴越甲当时的话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大不了就是个离婚呗，不然还能咋办。

现在回想起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是极其认真的，很难想象到这句话是出自一个刚刚体验到出轨激情的男人。按照常识，人在热恋时是不大可能还保持对自我清醒的认识，尤其又是出轨这种隐秘又刺激的地下恋情。陷入这种旋涡的人，无时无刻不会憧憬自己与所爱即将迎来幸福满满的明天，从来没见到过像他这样一边喊着酒是醇的，然后又未卜先知一样捂着喉咙呻吟这酒有毒。

饮鸩止渴用在他身上到底合适不合适我不知道，反正在我看来，吴越甲几十年如一日的矫情理应如此，搁以往我都会异常鄙视地甩他一句文艺男就是傻x。但那天我却没有，因为我确实被他幸福的笑容下的认真诚恳震撼到了，以至于当时情景时隔多年依然记忆犹新。

那是我在北京闯荡的第二年，我靠老丈人战友的关系，进了一所业内名头相当响的律所，而吴越甲刚刚从三年前电竞俱乐部倒闭的阴影里走出来。

北京交通的情况用不着抱怨，原本约好早上8点动身，结果丫非得吃上一口每日必备的卤煮才肯出门，日上三竿我俩才在三元桥碰上头。一上车他就兴冲冲地问我有没有看昨晚的意大利德比。

“我没你那么闲，昨晚写材料弄到快12点，一大早还得来接你。”我揉了揉还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启动所里这辆破捷达。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所里又不差这俩钱，我现在开的这辆捷达已经20万公里了，也没见换一辆新。

一听说我没看，他便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起昨晚那场球。说实话，到北京我看的球寥寥无几，况且我一直都是ac米兰球迷，对国米这死对头的赛事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只要吴越甲打开话匣，谁都拦不住他漫天飘舞的唾沫星子。从谁开的球，到谁传了脚好球，谁又跟sb一样犯了低级错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是不知道，我本来以为这比赛撑死也就蛋比蛋结束了，结果伊布终场前助攻蒙塔里绝杀。1:0哈哈哈哈哈，可把老子爽死了。”

“蒙塔里谁啊没听过。”

“我也不认识，这赛季刚买的吧，就一老黑，这场爆种甭提多猛了，绝杀之前还干了三次门框。”

“前锋”

“踢中场的。好像是从英超买来的，之前没听说过。”

“那岂不是和切尔西那个埃辛一样”

“有待观察，实际上以我50年意甲球迷眼光看，十有八九是达不到埃辛那个高度的，这老黑刚猛有余灵巧不足，估计还得调教一段时间。英超出来的嘛，糙一点正常。”

“又买球了以前你们国米赢也没见你这么兴奋啊。”

这小子自打俱乐部解散，像是找到了一条发财路，沉迷上了体彩。虽然买的不多，每次也就30、50，最多不过100，但输多赢少陆陆续续也扔了不少钱进去。

“嘿嘿，怎么会。梁菁这不要来了吗用钱的地方多，怕输，100也钱啊。国米赢球，南方有佳人，我这叫双喜临门。”

“别赌啊，小心我和你绝交。”

“你看我像是个嗜赌的人吗”

“像”

“跟你没得聊，忒扫兴了。我说你这人是不是以打击我为乐趣啊，每次我一说到高兴的地方你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打小就这样。”他嘴里嘟嘟囔囔，放下座椅躺在那补觉，还把脱光了脚丫搁在副驾挡风玻璃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