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郡主一听整个人一弹，脊背板得笔直，急着去摸自己头上身上可有不妥之处，倒得王妃忙命快请，文大太太也拍了拍弟媳的手，聊做安慰。

又半刻，只见远远行来一青衣少年，待近前来，才能看出他风尘仆仆，颇带疲色。

文修遐先向长辈行礼对答，又与诸兄弟寒暄见礼。温澜一旁看着，却暗暗惊讶他与记忆中大不相同，仿若换了一个人。

要真说起来，比起其余大部分内宅闺秀，她其实算是见过不少人的了。是见过辛芸手不释卷泼文洒墨的儒生风范的，也是见过徐子荻收剑入鞘大笑豪洒的武者俊朗的，荀之稳重，茂之朗阔，以至世家子弟之尊贵，一国储君之威仪。

可她实在实在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其气度之高华然其神色之温和，其言语之高明然其举动之谦虚，再加上眼前人本就特殊，以致她一时恍惚，竟似闻丝竹。

怔忡间人已到了眼前了，温澜忙立起来。

她口称表哥，他却回道“师姐”，一个长揖到地，还不尽旧年之情。

“玉有瑕，少爷可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字？”

“···师姐是想告诉我，玉亦有瑕，世事未有尽善尽美者，劝我，不要太过苛求。”

“美玉才容有瑕，你既有瑕，便必成美玉，远远胜过世间人，你可明白么？”

那时两年期满，方先生即将告辞云游，临别送众人表字。文六那时候还不出众，便随便定了“成器”，温澜难免不满。方先生反唇问她，她便选了这“玊”字，意为有瑕之玉，文成玊。

那天夜里他在手心反复划拉这个字，在心里仿佛思量这句话。第二日雄心壮志，百般求着方先生同意将他当作个小厮一路跟随伺候。云游的路上，他才被方先生收为弟子，才能大放异彩。

一路难且多艰，一心拜谢师姐，却得知她被赶出了文府，未得一见。

温澜不知他是怎样的心潮澎湃，见他神色有异，半晌不语，便犹豫着又道：“表哥一路辛苦了，听说总得下个月，怎么竟赶回来了。”

文四少爷在一旁听了道：“成玊回来得正好，我正心里没有底。近来文章总不趁手，要你帮哥哥掌掌眼呢。”

文六忙答应了，正说着，王妃疑惑道：“哪儿来的丝竹之音？”

温澜这才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知为何脸有些发热，忙起身询问，才知是外院郡王也正好在待客，再一问，所待者竟还是熟人——是英国公与世孙前来拜访。

见温澜摸不着头脑，修遥悄悄解惑道：“多半是为你大哥的亲事。国公府上没有女眷，难为老国公操的这份心了。”

温澜闻言讶异道：“这怎么说的？”

修遥冲口道：“真的假的这你都不知道？”忽而想到她的缘故，顿时暗恼自己失言，正想找补，王妃忽然高声道：“阿召？怎么回事？叫你几声了不答应？都是遥儿这个小话痨，”又向文大太太解释道，“我们阿召也是个爱说爱笑的，这两个正好凑一处。”

温澜顿觉愧然，忙上前听训，王妃笑向她道：“王爷那里请。我们与国公乃是通家之好，原该你上门拜访的，见了国公记得告罪。”一时许多的吩咐，温澜倒生了一二亲近之意，喜滋滋地应答不迭。

沣澜见了道：“儿子送阿召过去罢，省得母妃挂心。”

正议他的婚事，撞上了倒正好也让老国公相看相看，王妃自然准了，文修遐见状忙起身道：“原该见过姑丈的，如此我与表兄、表妹一同过去吧。”修遥也道：“我也去，我们话才说了一半儿呢。”

王妃一一地应了，又兼丫鬟婆子，一大伙人向外院去了。

温澜无奈道：“瞧我们，好大的阵仗。”

她本是玩笑的话，沣澜却忽然停住了回头笑道：“你该当的，说什么傻话？”虽是笑着，眼瞅着眼圈儿都瞪红了，温澜一时倒不好再去与修遥嘀咕闲话，悄无声息地走了一段儿，还是文修遐先与沣澜攀谈起来，温澜这才松一口气，催修遥快说。

修遥也憋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