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宁入狱的一炷香之后，他得到了锦衣卫递进来的笔墨纸砚。

池宁还没有来得及研究清楚这纸上的内容，隔壁的江师兄，就已经发来了热情慰问：“他们让你开始填写鞫讯表了，是吗？”

鞫讯，既审问。

但池宁从没有听说过“鞫讯表”这种东西，只是皱着眉，看着手上的纸道：“现在的审问都这么……充满了人文信任吗？”不严刑拷打，直接让嫌疑犯自己写自己做了什么？

“只针对小案子里的大人物啦。”江之为一副“夫子，这题我会答”的积极，“看来你烦的事不重啊。这样都能被抓进来，你又得罪谁啦？”

池宁并没有回答他师兄的问题，只是继续问：“我必须得写吗？”

“当然的呀。你要是不配合，就是那些锦衣卫来审问了，他们可不会只是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让嫌疑犯自己写鞫讯表，是一种内部优待，要是你不识好歹，那就别怪人家不客气了。江之为的声音充满了一种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的微妙快乐：“快快快，写起来，一会儿肯定就要来收了。你哪里不会，师兄教你呀。”

多少年过去了，江之为终于能过一把大师兄教导小师弟的瘾了，感动。

姓名，年龄，籍贯，是否是朝廷命官、厂卫职司人员，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问的倒是事无巨细，就差连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都查个底掉了。但……最快

说真的，靠嫌疑犯自觉写出来的东西，有多少可信度呢？

池宁要是当场胡编，别人一时间也分不出真假啊。

还有后面这些什么，你知道你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进来的吗？你是否清楚这种罪行是大启律所不能容忍之违法事？你可有异议？

江之为还在隔壁语重心长的口述填写心得，哪怕他不看表，都能把每一步所需填写的东西倒背如流：“一定要积极认错，你晓得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像咱们小时候对师父交待错误一样，表明他已经意识到了所作之事的错误性，严重性，表明再不会犯！”

“若我没有错呢？”池宁写了前面个人的基本信息，到了后面犯罪的供述部分，却是一个都写不下去。

江之为的滔滔不绝就这么戛然而止，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带着一腔怒火反应了过来。

“有人诬陷你？艹！谁这么不要脸？！”

江师兄立刻就不干了，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放松态度，火冒三丈，一蹦三尺高，从咬牙切齿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来，他已经恨不能要撸袖子找人去打架了。

他这么乖的一个师弟！

他要艹那人祖宗十八代啊啊啊！

“你不用管了。”池宁皱着的眉头更重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你先管管你自己吧，能别再进来了吗？”

池宁的话音未落，就听稀里哗啦一阵锁链碰撞之声，再抬头，他江师兄已经从隔壁走出来了。

一身常服，发髻高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度假的。

也确实像是度假的，他竟可以在这诏狱之内自有出入，说打开监狱的门就打开了。一只手从栏杆的缝隙传了过来，对池宁道：“把表给我。”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去打爆那帮傻逼的狗头！”江之为的脾气是人所共知的暴躁，一点都不像个精致的大内公公，匪气横生，彪悍的很。

张太监张精忠一生收徒无数，池宁三人曾只是其中之一，平平无奇，普普通通，和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区别。直至永平末年，肃帝驾崩，天和帝登基，张精忠生了一场大病。这病不怪任何人，只是张精忠年事已高的自然之事，意外和明天，谁也不能料到哪个会先来到。也是因为这场山呼海啸的病，张精忠才起了收几个像亲儿子一样的入室弟子的心。

他在他的徒子徒孙中千挑万选了数日，这才有了池宁三人的造化。

没有人知道张太监的选徒标准是怎么样的，池宁曾觉得他师父选的应该是他老人家觉得最有可能飞黄腾达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