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终于体力不支，面露颓色，就连身边的避尘也似乎失去了平日的光华。

抱山散人收了法力，又恢复成粗布花衣少女发髻无龄的模样，看蓝湛此状，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虽可保持当下年轻模样，却早已体察不到年轻人那些认真可爱又残忍矫情的情感变化，这方面来看自己确已垂垂老去不假，年轻人的事情还是由年轻人自己去处理的好，是缘不是劫，是劫躲不过。

但她离开之前仍旧不抱希望地问蓝湛了一句道：“可要再与魏无羡说上几句？”

答案没有出乎她的意料，蓝湛虽然心里甚是悲苦，甚是思念得紧，也忧心得紧，可他还是踌躇着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不必。”

抱山散人走后，那个提灯笼的小姑娘又出现了，还是一副喜笑颜开的俏皮模样，对蓝湛道：“蓝二哥哥，我带你去房间歇息吧。”

这一声蓝二哥哥，一下子又把蓝湛努力平复无数次的心境给打碎了拽烂了，从前那个扎着红发带的魏婴有求于他之时，也会这么叫他，还会翘着嘴巴扯着他的衣襟直到他答应未知，虽然蓝湛总是面若无波，心里却早被这娇俏的笑脸和拖长音的撒娇话语搅得乱作一团，香甜如蜜。

“蓝二哥哥，听说你们蓝氏作息时间特别规律，如今早就过了亥时，怕是坏了你们的规矩了，真是过意不去。”小姑娘一边引路，一边带着半愧疚的神色道。

蓝湛尴尬不语，最近作息时间已然全被打乱，无可奈何。

“你们这里，可有酒？”蓝湛甚是犹豫地问道。

谁知这一问，一下子惊呆了那小姑娘，走路的步子都突然间慢了下来，不知怎么回话。半晌后她才面现隐忧之色慢慢说道：“这么晚了，如果哥哥真想喝酒，我可以去酒铺里敲开门帮哥哥打几壶过来，这里哥哥人生地不熟的就不要出去了，只是……听闻……姑苏蓝氏禁酒……”

“无妨，帮我打壶酒来，银钱给你就是。”蓝湛心已定，从荷包里摸出了一锭银子递给那个小姑娘，又补充了一句道：“要乌衣巷里最好的酒来。”

那小姑娘见这哥哥给钱这么爽快，再也顾不得七想八想，抓起银子便跑了出去，只是临走时回过头来交待了蓝湛貌似颇为重要的一件事：“蓝二哥哥，喝酒可以，切莫喝醉，明日里我师父说还要带你去一处好地方呢。”略略沉吟后又不放心，转身交待第二件事道：“此处是师傅居所，除了后院带锁的那道门切记不要打开外，其它地方二哥哥早上起身后可以自行去遛遛脚。”

过不了多时，小姑娘红光满面地提了一壶酒来，黑色圆滚滚的瓷瓶上贴了一张小巧的红纸，上写道：赤月露。

蓝湛自打认识魏婴之后，对天下名酒的认识逐渐丰富起来，即便他喝的极少，但有时兴之所至，也会帮魏婴留意着新到之处的繁华酒肆和当地名酒。姑苏天子笑用山上甘泉水酿制，饮来清冽甘爽，又有云雾的缠绵之味；云梦莲花坞的荷风酒，乃是出自于江厌离之手，收集莲叶上的清露，又加了莲的花叶一起发酵，抿一口来，风荷迢迢，花香四溢；上回在望星关的客栈里同魏婴饮下的那一坛星辰酿，酒水清纯透彻犹如明镜，幽幽香气清纯溢出，喝下的一瞬，头脑间便满是闪烁的日月星辰……蓝湛从来一杯就倒，又如何记得这些味道且能品评出个一二来，都是听魏婴说的罢了，魏婴……

蓝湛特地取了一只稍大些的杯子，既然都是一杯就倒，大杯总还能多喝几分，从而多几分对酒水的感知，倒出来，酒水竟是浅浅的红色，无怪乎名为赤月露，蓝湛抬头看看窗外那轮圆得过分的月亮，想着魏婴嘴角上赫然鲜红的血迹，又似乎看见他那条艳红的发带飘来飘去，仰头将一杯酒猛灌进肚里。

————————————————

抱山散人丑时便醒了，一边像个小姑娘似地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哝着：“人老了，连个日上三竿的懒觉也睡不成，真是不爽……”一边扭转头，看到早就等在榻旁的纱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