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都想起来了。

从几千年前延续到如今，山河万丈见证了他每一段悲痛的过往，整整四十九世，皆是不得好死，无一例外，活的最长的那一世是唐时，三十三岁，最后死在了那年岁末围猎的那一天。

没有意外，也是谢必安动的手。

眼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奇怪，谢必安仿佛一是到了什么，淡淡地问了一句：“这是想起来了吗？”

“必安……”尚明涵抬眼，恍惚的神情中满是热泪，他缓缓提了提手，忽而又猛地扑上去抱住了眼前通身白衣的鬼差，“必安，必安，必安……”

几千年的时光啊，再次见到谢必安的尚明涵如今心疼到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他从未想过谢必安会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阎王当真叫他做了地府的白无常，不见天日，浑身上下除了这副枯瘦的皮囊，连骨血都是黑的，也是冷的。

“必安，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地锢着谢必安，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嘴里一遍遍地念着对不起。

谢必安没有挣扎开，最后一次了，他想，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见尚明涵了，同心结解了，四十九世轮回结束了，他想起来了，全都该结束了。

崔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尽职尽责地拿着手中的笔勾勾画画，说着什么“这下可以销案底了……”

本打算等他抱结束了就走，可尚明涵这一抱便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眼瞅着脖子越来越酸，他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谢必安叹一口气，望着高不见顶的另一处云端，生无可恋：“你可以松开了么？”

“不行。”尚明涵听他这么说，立马又收紧了胳膊，隔着厚实的白衫长袍，抱紧了他的腰，“那么久没见，你让我好好抱抱。”

谢必安：“几个月前刚见过。”

尚明涵：“那不算，那时候我还不记得你，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这才每世都去找我的？”

谢必安忍不住翻白眼：“你想多了。”

“那就当我想多了，必安，这多不公平，你每世都能见得到我，可我到现在才能抓住你，老黑他们见你见的都比我多，咱们多呆一会儿好不好？”

尚明涵犹自在那里赖皮感伤，谢必安卯足了劲儿将他一把推开，嫌恶道：“你别想太多了，我为什么会每世都去找你，你自己不清楚吗？我为什么会和范无赦他们共事那么久，你不知道吗？尚明涵，我讨厌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死，你敢不敢扪心自问，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可你明明，你明明说过，死了之后才能解脱，你不是在帮我解脱吗？”

被推开的尚明涵苦笑着，仍在拼命地找理由安慰自己，可他慌乱无措的神情将他全都出卖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必安一声声的指责都是真的，他为什么会变成索人命的白无常，为什么会千年如一日地呆在这黑不见天的阴曹地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害的，全都是他——

几千年前的东岳

“嘿，小郎君，咱们又见面了。”尚明涵躺在山间的一块巨石上，双手枕在脑袋底下，一只脚荡在石头外晃啊晃的，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正沿着山道向上走的，是一个只着粗布衣裳的清瘦男子，他背上背着个竹篓，手里攥着根用惯了的细长木棍，在崎岖的山路上，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对于尚明涵方才的招呼，他恍若未闻，只伸手擦了下额头的薄汗，顶着烈日继续向上。

“我说谢必安，让你跟我开个口就这么难吗？”尚明涵不死心，一张嘴继续叭叭叭地说个不停，“这样，你跟我说句话，说些好听的，我就去把你要的那些草药全给摘来，好不好？”

除了偶尔的几声鸟叫和沙沙的风声，再没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必安已经路过他，爬上去好远了。

尚明涵叹息着起身，转身对着他往上走的背影喊道：“你再不跟我说话，我就去月老那里把你的红绳子给剪了，让你一辈子娶不着媳妇儿！”

本就走的很累的谢必安